独孤容诺心中一动,听百里雨嫣言下之意,似乎小蝶之事,她早已心知肚明,当下正欲再问,只见月华又从外而入,至韦氏身边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太医院过来人了。”“哦,快宣。”韦氏应道。
月华领命而出,稍时便见康王府管家丁胜陪着一年约六旬,骨格清瘦的老者进入紫玉轩中,二人至韦氏身前,先行跪拜之礼,那老者口中言道:“臣王中叩见皇后娘娘千岁。”
韦氏微微一笑道:“你们无用多礼,都平身吧。”
二人谢过起身,又见过独孤紫诺,长阳公主独孤容诺等人。
独孤紫诺口中言道:“王太医,母后近来身子不适,你须小心诊治,待母后身子康复,本王定有重赏。”
“老臣谢王爷。”王中言道,正欲趋步上前,韦氏忽然说了一句:“怎么薛太医没来?”
独孤紫诺听罢面色一变,下意识望了丁胜一眼,须臾言道:“母后,前些日子冰将军忽然患病,父皇体念冰将军不世之功,特意下旨让薛太医前去燕云为冰将军诊治,至今还没有回来。”
“哦?冰将军病了?”韦氏应了一声,忽然道:“如此说来,王太医,你便回去吧,本宫的病f无需治了。”
此语既出,众人皆惊,独孤紫诺忙道:“母后,王太医的医术不在薛太医之下,您便让王太医为您诊治也是一样的。”
王中也道:“老臣定当竭力为皇后娘娘诊治,但求皇后娘娘能早日凤体康复。”
韦氏听罢微微一笑,却轻声言道:“本宫心意已决,你们不用再言,都回去吧。”言罢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神情举止间竟似有了丝许的疲倦困乏之态,独孤紫诺虽面有尴尬之色,却也不好违拗韦氏之命,只得和丁胜,王中等人退出了紫玉轩,独孤容诺正待要走,韦氏却忽然言道:“容诺,你且慢走,母后还有话与你说。”
独孤容诺听罢便留了下来,韦氏又转而对月华言道:“本宫有些累了,便回寝殿歇了吧。”
月华领命,当下一行几人便往寝殿而去,至寝殿,月华服侍韦氏卧于凤榻之上,韦氏微微闭上双眸,神情有些疲乏,月华见之,便朝下人宫女使了眼色,众人心领神会,俱悄然退了出去,独孤容诺闻韦氏之言,知其有话欲说,便等在一旁,过了片刻,韦氏感觉身子稍好,便微微睁了眼睛,将独孤容诺拉至床边坐下,柔声笑道:“容诺,母后知你来,是有别事,你便说吧。”
独孤容诺听罢一愣,被韦氏说中心事,面上便有羞怯之色,一时之间,竟怔怔的难以开口,倒是柳兰在旁见之,便笑道:“回皇后娘娘,还不是因为那个吴子絮。”
吴子絮高中状元,被封左都察御史,官居二品,乃是国之重臣,炙手可热,可婢女柳兰却敢当着韦氏之面,直呼其名,可见独孤容诺平日对其娇宠放纵,此刻独孤容诺听罢,倒也不恼,竟面色泛红,微微低下头去。
韦氏听罢也是一愣,转头去看独孤容诺,见其表情,心中若有所悟,当下便伸出手去,轻抚着独孤容诺长及腰际的那一头秀发,笑道:“咱们的小公主也长大了。”又说:“母后观那吴子絮,文略武功,人品才貌,俱是上上之选,与我儿确是极为般配,等那吴子絮省亲归来,母后便将此事说与你父皇,让他为你二人赐婚。”
独孤容诺知其父母二人伉俪情深,独孤信虽为天下之主,然家国之事,其实皆由韦氏决断,此刻听得韦氏之言,便放下心来,那柳兰也在一旁笑道:“公主殿下,这下你便可安心了吧。”
独孤容诺听罢,面上更有羞涩之意,便低头不语。
韦氏微微一笑,又道:“容诺,你既然来了长乐宫,今日若无他事,便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吧,也好陪陪月华,她平日里照顾母后,也挺寂闷的。”
月华闻言便道:“奴婢谢皇后娘娘关心,能伺候娘娘,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份,奴婢不觉辛苦。”
独孤容诺从旁拉了月华的手,笑道:“月华姐姐,母后说的亦是,我见这几日,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不如我们趁母后歇息之时,前去赏花游玩,稍时再回来陪母后,你说可好?”
韦氏听罢言道:“容诺说的极是,月华,你便与容诺一同去吧。”
月华推辞不过,便与独孤容诺一同去了御花园,直至午时,才尽兴而回,独孤容诺主仆几人在长乐宫吃罢饭后,便告辞而去,韦氏因身子不适,便在床榻之上用了午饭,饭后下人收拾妥当,俱退了出去,一时寝殿之内只剩月华一人。
直至此时,月华才走至韦氏床边轻声言道:“皇后娘娘,你明明身子不适,却为何不让太医诊治?”
韦氏听罢一愣,微微睁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已跟随她多年,情逾母女,正值青春年华的美极女子,许久,才微微一声叹息道:“月华,本宫不瞒你,本宫的病,是治不好的。”
她话音刚落,那月华眼中的泪水,已倏忽流了下来,韦氏见了,又柔声说道:“孩子,人总难免一死,你不用难过。”
“可是娘娘,天下医术精湛者皆出自太医院,你总得让他们试试啊,说不定,说不定能医好呢。”
韦氏听罢微微摇了摇头,丰韵犹存的脸上现出一丝无比疲倦的笑容,终于轻声言道:“月华,你不明白的,当今圣上乃是武将出身,性情刚烈,加之深爱本宫,而本宫已是病入膏肓,太医院的御医纵有起死回生之能,而天数攸关,本宫也绝无病愈的可能,而倘若本宫同意让御医诊治,待本宫去后,圣上痛心本宫之死,必会迁怒于太医院的那一干御医,本宫终究也是一死,又何必还要枉造杀孽,让无辜之人因我而死啊。”
韦氏话音刚落,却忽然不停的咳嗽起来,继而便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洇湿了被褥,月华见之大惊,忙去唤人,即刻便有宫女进来,月华道:“皇后娘娘病重,快去请圣上前来。”
宫女不敢耽搁,忙应命而去,又过了片刻,韦氏觉得稍稍好转,便将身子斜靠在床头,月华去拿了枕头,垫在韦氏身后,又取出洁白的金丝手帕,帮韦氏拭净了嘴角的血渍,
韦氏拉了月华的手,轻声说道:“月华,你跟随本宫已有多年,早晚尽心伺候,这些本宫心里都是清楚的,待本宫去时,定会让圣上好好对你。”
月华听得此语,心中越加难受,韦氏以堂堂皇后之尊,母仪天下,仁爱贤德,待她更是犹如已出,就连病重之际,心中仍是记挂她的前程去路,可她扪心自问,这十年来,她为韦氏所做的,其实都只是她应该去做的啊。
一念至此,心中纵有万语千言,可话到唇边,终究只哽咽着说了句:“娘娘,你不要再说话了,好好休息吧,你的心思,奴婢心中都是清楚的。”
韦氏听罢,因失血而渐渐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犹如迷幻般的笑容,终于微微闭了眼睛。
月华守在一旁,不敢离去,又过了片刻,便听寝殿外面有人唤道:“圣上驾到。”
却分明便是戚楚的声音。
长乐宫一应宫女,俱跪于一旁,恭迎独孤信,月华忙迎了出去,见独孤信跪曰:“月华恭迎圣驾。”
“平身。”独孤信口中应道,满脸焦灼之情,未等月华应声,已冲进了寝殿。
韦氏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见是独孤信,便坐了起来,口中言道:“圣上,你来了。”
独孤信冲至床边,搂住韦氏,柔声道:“皇后,你感觉怎么样?”话刚出口,又见被褥之上的大片血渍,只觉心如刀绞,忙大声吼道:“太医呢,太医去哪里了?快给朕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叫来。”
戚楚闻声而出,不出片刻,太医院的太医已匆匆而至,独孤信怒吼道:“你们快给朕的皇后看病,若治不好朕的皇后,朕将你们全部杀光,诛你们十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