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不自禁：醉饭饭妙语连珠

次日，莫语从梦中醒来时，竹锦早已起来伺候醉羽凡去了。

莫语如今的身份十分尴尬，非主非仆，既没有婢仆侍候，也不用去侍奉他人，诸事自力更生，在随行队伍里就仿佛一个隐形人。

伸了伸懒腰，今日是风飘飘的及笄，外面风轻云淡，是个令人舒心的好日子。可莫语一早起来却觉得胸闷，总感觉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但细细想来，她初到此地，行事低调，应当不会有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才是。

如此，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莫语洗漱完毕，蒙上面纱，戴上斗笠，来到醉羽凡房间，便听到黍离进来禀报说早膳已准备好，该用膳了。

早膳摆在主屋的膳堂里，醉家兄妹三人早已坐下。见醉羽凡等人进来，醉羽昭和醉语柔连忙起身相迎，只有醉语媚撅嘴瞥了眼这边，扭过头去丝毫不动。醉羽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方才在醉语柔的软语相劝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向醉羽凡行礼请安。

醉羽凡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又像早已习惯似的，淡然地向弟弟妹妹们点点头，走向上位坐下，道：“用膳吧。”醉家兄妹各自回位，各占了左右两侧。

既是主子用膳，下人们自然得伺候，黍离仍旧守卫在醉羽凡身后，竹锦则忙着为他布菜，只剩下一个非主非仆的莫语站在原地，坐下不合礼，伺候人更不好。何况，她头上脸上蒙得严严实实，也不像是能伺候人的。

莫语眨巴着大眼睛，求助似的看向醉羽凡，后者却自顾自优雅地进食，半眼也不瞧她，仿佛尚在为昨日她的冷言冷语生气。哼，小鸡肚肠的男人！

莫语瞥了瞥桌上的饭食：一碟鲜花糕点，一盘蹄筋拌菜，一碟抓炒腰花，一道花果甜汤，两三碟各式腌菜，一盘白面馒头，一锅清淡的小米粥……样式简单，却能让早起的人胃口大开。缥缈峰虽富贵尊荣却不张扬，倒显得处处体贴入微，使宾客心情舒畅。

“咕噜噜……”一阵奇怪的声响谱成了一首令人十分窘迫的交响曲。

众人停下手头的动作，齐齐看向这边。莫语窘迫地呆愣在地，即便头上脸上被层层纱巾遮挡，依旧使人感觉透出粉红来。醉羽凡抿着嘴，眼眸中尽是藏不住的揶揄笑意，好像在说：“就知道你会这样。”莫语更加肯定，醉羽凡方才无视她的存在是故意的。多日来，他清楚地知道，她只要一挨饿，肚子就会唱空城计。这个男子，莫语真想踹他。

“坐下吧。”醉羽凡勾起嘴角轻轻说道。

莫语岂有不知他的意图，叵耐腹中饥饿，依言过去坐下。果然瞧见醉语媚见鬼般站起后退，险些绊倒：“大哥，怎能让她与我们一同用膳，岂不降了霓虹阁的身份？”说罢，便要转身呕吐，却被醉语柔拉了拉衣袖，使了个眼色，方才明白过来那些举动有失大家闺秀的身份。

莫语看见醉羽凡那番表情，早已明白他心中所想，定是要借她恶心醉语媚几人，果真如了愿。前些日子一路同来，莫语的那副尊容，可好生折腾了他们一阵子，毕竟他们自小爱护身子，身边的人也都是不容有失，个个脸上身上连个疤痕都没有，更别说这满脸满头的癞痢黄斑，难怪惹得这等人皆食不下咽。

如今虽说莫语蒙了面纱、戴了斗笠，完全将那些黄斑癞痢掩去，却更似时时提醒见过莫语原貌的人，那面纱下的恐怖容貌。因此，一向娇生惯养的醉语媚，最是受不得莫语的接近。

醉羽凡并未说话，继续吃着饭食，只轻浅地瞧了醉羽昭一眼，醉羽昭掩去眼中的嫌恶，轻斥妹妹：“媚儿，怎的如此说话，有失你醉家大小姐的身份？莫姑娘是大哥身边的贵客，怎可怠慢？还不快向莫姑娘道歉！”话是在责怪醉语媚，其中的意思却是说大哥醉羽凡不知轻重，留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放在身边，尤其在“贵客”二字上咬字极重，更是讽刺醉羽凡品位极低，莫语没有掂量下自己的轻重，便想攀龙附凤。不过，若这两人真有什么情愫产生，他倒是极其愿意瞧瞧老爹怒气冲天的模样的。

醉语媚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位亲兄长，见他责备自己，当下撅着嘴，将碗筷推至一边，气狠狠地道：“我吃饱了，你们随意。”不愿再瞧席上一眼，扭头便朝外走去。“大姐，你等等……”醉语柔站起身朝众人行礼：“大哥、二哥、莫姑娘，我去瞧瞧大姐，你们慢用。”也急急忙忙跑开，追向醉语媚而去。莫语却瞧得真切，她如醉语媚一般嫌恶自己，却笑意盈盈地瞧着姐姐闹了这么一出，还将她作为离开的理由，说不定背后还是她怂恿那貌美无脑的醉语媚做出这番举动的呢。她俩真可谓姐妹情深啊！

莫语将一切看在眼里，管不得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却不好先开动。见事情告一段落，便可怜兮兮地望着醉羽凡，用眼神告诉他，继续进食。这段时日，这招百试百灵，不知怎的，醉羽凡极怕莫语肚饿之际望着他。

“继续用膳吧。”醉羽凡很是好心地对醉羽昭说，却见他端着碗迟迟不动，关心地问：“二弟，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请大夫瞧瞧？”

醉羽昭闻言抬起头，冲醉羽凡一笑：“多谢大哥关心，小弟只不过吃饱了，却不舍得这么好的美食而已。大哥不必担忧。”

醉羽凡敛去往日的冷漠，温和地道：“看你说的，咱们霓虹阁还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吗？二弟向来节俭，是怕浪费粮食却又不好意思说吧。既如此，赏给下人便是。”

醉羽昭强笑着应道：“大哥说的是，那弟弟这就下去准备风家小姐及笄的礼物了。”说罢，站起身匆忙离去，仿似为风飘飘准备礼物是多重要的事情似的。

醉羽凡满含笑意地看着醉羽昭狼狈而逃，再笑意更浓地看了莫语一眼：“莫语，你可比什么都管用！”

莫语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他，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黍离、竹锦，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填食物，才没工夫来理睬他的腹黑小肚肠。

见莫语不理会自己，醉羽凡也不着恼，想起一向自以为得了老阁主宠爱便尾巴翘上天的醉羽昭，因为忍受不了莫语而狼狈逃去，他便心情大好。醉羽凡更得意的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熏陶”，他的胃早就适应了莫语的存在，别说她现在蒙着面，便是去掉一切伪装之物，他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就这一点，恰恰证明了醉羽昭的忍功夫尚不如他。凌子翊说得对，莫语这颗棋子，用好了便是一道利器。

俗话说得好，永远不要在人背后说坏话。这不，凌子翊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醉兄，你可真是悠闲，日上三竿了还在用早膳！”

醉羽凡将最后一口粥咽下，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哪比得上凌少主良宵一夜值千金？”

凌子翊闻言只摸摸鼻子，也不脸红，提过一把椅子衣摆一扫坐下去，讪讪地道：“平日冷冰冰的你倒学会了来寻我的玩笑，你那亲爱的弟弟正在外头越俎代庖地替你招待来拜访的宾客呢。我好心来提醒你，倒成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醉羽凡接过竹锦递来的湿手帕，细心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声音温软如玉：“若是接几个客便能成事，怡红院的姑娘们岂不是个个都飞黄腾达了？”

额……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莫语不小心噎了一下，一口糕点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得下不来，直起身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死男人，平时冷漠淡然地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却恰在她进食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地蹦冷笑话。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莫语刚要找点水将嗓眼儿里的糕点冲下去，一转头却被对面凌子翊一口茶喷在脸上，浇湿了面纱，映衬出黄色的瘢痕来。最最主要的，那些水溅在嘴上，有些……溜进了嘴里，这回可是水都不用找了，现成的。

……

片刻的寂静过后，凌子翊最先反应过来，状似手忙脚乱、实则偷笑不止地递手帕过来：“莫语小妹妹，实在对不起啊，都怪你们家‘饭饭’，平时一副死人脸，今日却‘妙语连珠’……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莫语明白自己身份低微，但这俩男人的作为……她实在难消心中怒气，怒视着醉羽凡，努力地深呼吸，谁料后者连忙举手投降：“我不是故意的！”却促狭地看着她。魂淡，你不是故意的，而是有意的！

莫语忙着要退下去擦拭脸上的水珠，并未在意醉羽凡的举动。一旁的凌子翊则再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在醉羽凡和莫语之间扫视着，直到莫语消失在门口后，方才神秘兮兮地说道：“‘饭饭’兄，你可知晓，几日不见，你的变化有多大？”

醉羽凡淡淡地瞥了眼凌子翊：“你没听说过‘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看来凌少主的见识倒是越来越少了。”说罢，起身朝室内走去，留下凌子翊一人目瞪口呆，却在下一刻被凌少主的话定在了原地：“莫小妹妹刚刚走进去更衣，‘饭饭’兄这是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