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下了一夜,到了卯时才转小几分,地上厚厚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一路茫茫难行,本想绕路亲自去请杨御史,却怕一行人繁琐耽误了时辰,只得退而求次叫独孤逆带着洛杭之二人先去办事,他们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小姐,你说独孤侍卫能请到杨御史吗?”沛月维持着温暖的火苗,言语间满满的怀疑。
“杨隶嫉恶如仇,家族三代均是御史之位。现在在他的管辖下出了知县贪赃枉法的事他敢不管?”更重要的是杨隶纯正无党无派,算是她祖父的门生。
不然她也不敢贸然让独孤逆持将军府的腰牌前去请这位朝廷命官。
涴星将捡来的干柴拢在一起,清秀的面庞也染上几分忧色:“怕是又会耽搁一天。”
沛月把头点的如同啄米的小鸡:“小姐当时叫他们自己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必将人马也借出去。”
“无妨。”肆长意抬手止住她的抱怨。
成霍远不得不除,那可是以后霖王一党的拥护者。
“吱。”
大门吱悠悠的再次打开,肆长意三人忙转头看去,进来的人却不是办事而归的独孤逆。
“长意?”
错愕之下四目相对,肆长意暗骂一声冤家路窄。
来人不是别人,就是高高在上的霖王墨谨行,而扒着他胳膊瑟瑟发抖的娇小女子,正是和他纠缠不清的宋泠月。
二人此时发髻衣衫上落满了残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了小庙,他们的马车出了岔子,随从正在修缮,他们不得已先来此处避避,没想到世界如此小。
“王……”
“沛月,加柴。”肆长意打断沛月犹犹豫豫的请安,漠然随意,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宋泠月咬着牙赌气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波光粼粼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还定身不动的墨谨行:“人家不欢迎我们,我们不过去就是了。”
“好。”墨谨行无奈的随她坐在一旁,宠溺的刮着她的鼻子目光却不走自由的瞟向火光映衬下越发明艳的脸庞。
他们不过来,肆长意也不打算客套。
门口漏风,纵然穿着锦衣貂裘也抵不住那见缝就钻的寒意,没一会儿宋泠月就打起颤来,墨谨行心疼的忙将她抱进怀里。
“自作自受。”涴星跟宋泠月有仇,现在见见她冻得不行忍不住轻啐了一声。
肆长意冷笑一声,故意与不时看过来的墨谨行对上了目光,一手抓起了一根燃烧的树枝作出递过去的姿势:“冷死也不点火取暖?郎情妾意就能抵御了寒风冷雪?真是长见识。”
都是她害得自己被人唾骂侮辱,她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宋泠月下意识的抱紧墨谨行,脸上维持着勉强的骨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墨谨行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担忧,报以一笑,没有去接那燃烧的树枝。在他心中月儿不比长意,她更需要呵护和宠爱。
“呵,我只是客套一下,你以为我真的会给?”肆长意像看傻子一般,清脆的笑声毫不掩饰讥讽,好似看一个小丑。
你!宋泠月双拳紧握俏脸通红,墨谨行眉头一皱刚要呵斥肆长意,一道黑影迅然闪进屋中,竟没有带进半分风雪。
独孤逆挺拔的身姿稍显狼狈,低调的黑袍上隐隐可见刀痕,清隽脸庞苍白如纸,一道殷红蜿蜒的伤痕煞是扎眼。
“啊!”沛月短促的惊呼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肆长意半眯的凤眸猝然睁大,深深隐藏着几分怒气。
“事已妥当。”独孤逆小心翼翼的禀告,压根儿没有将一旁的墨谨行放在眼中。
肆长意弯弯嘴角眉眼温和的朝他招了招手,独孤逆抿唇上前了几步弯下腰等她吩咐。
伤痕被她看的仔细,那是刀伤。
肆长意伸手拧住他的耳朵,刚刚还温柔的眸子顿时幽然诡异,森白的牙齿好似随时都能咬上去:“为何满身伤痕?谁竟敢动我的人?”
唔。独孤逆闷哼一声耳朵顿时红起来,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羞的。
弯着腰任她发泄,独孤逆低声回禀:“属下归来时在庙外遇上了几位侍卫,他们以为属下形迹可疑才起了冲突,不察受了几刀罢了。”
“哦?”肆长意松开了手若有所思:“我给你的药呢。”
“只是小伤……”
“需要我来给你上药?”肆长意将锦帕和干净的水递给他,挑眉戏谑。
利落的接过,独孤逆轻咳一声麻利的处理着自己的伤口,药香浓烈悠远,嘴角隐隐有几分上扬和无奈。
“那药膏涂上了可不能蹭掉了,要厚厚的才好的快。”肆长意好笑的看他如临大敌一般上药,表情十分有趣:“是太香了点,谁叫里头有止血生肉的玉香甘,半盏茶散了味道就好。”
对了,他看不到脸上的伤口。
没等肆长意说话,墨谨行却神情复杂的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你说……这药膏是你给他的?”
墨谨行的神色复杂而狐疑,肆长意前思后想也没想到所以然:“是又如何。”
“你为何会有这药膏!”墨谨行好似入魔了一般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她。
独孤逆星眸如刃,杀气迸现。如果不是肆长意对他做出制止的眼神,他一定会杀了墨谨行。
肆长意反手推开他,引导的问道:“我有我家家祖传的秘方药膏有何稀奇?难道王爷从别处也见过。”
不可能。
墨谨行盯着她的面庞,喃喃着不可能。这个味道,这样式的瓶子,他不可能认错,不可能忘记。只是为什么肆长意会有。
他为何如此失态?肆长意紧张的观察着他的每个表情。
“你小时候可去过商雾山!可见过一个少年!”
商雾山?
肆长意下意识的想摇头,忽然,她却明白了墨谨行为何忽然激动。
墨谨行就是少时在商雾山遇险被素然所救,难道……药膏是症结?
她的药膏和当年素然救人所用的差不多?
既然如此……
“是去过又如何,至于遇见的少年,倒只有一个受伤不清的小子。”肆长意点点头说的模棱两可,这些事也是从墨谨行嘴里知道的过往。
至于药膏,或许是流传在外几瓶也不奇怪。
墨谨行退了两步,脑中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当时他去无恙寺祈福,遇上了刺客滚落山下受了重伤,意识迷迷糊糊,只依稀记得有个小姑娘为自己处理伤口,后来大夫说多亏了那厚厚的一层药膏才吊了他一条命,那浓烈的药香他永远都记得。
这件事知之者甚少,但是她说的怎么那么巧。
“王爷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肆长意理理衣衫,目不斜视的即将与墨谨行擦肩而过时豁然顿住:“对了,恭喜王爷佳人旧疾痊愈。到时候喜事成双可要留杯喜酒给我呀。”
说罢,肆长意甩袖推门而出,瞥见宋泠月噙泪隐忍的样子笑得更加欢快。
“肆长意你什么意思!”
焦急的呼喊响湮没在风中,肆长意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笑眯眯的问着身边跟随的三人:“我说素然的年关难过,你们可信。”
一旁的独孤逆淡淡看了她一眼:“谨慎为妙,小姐不要冒进。”
“我明白。现在趁着风小,快些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