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走多久?”宋泠月左右各拎着鸡鸭笼子,脖颈上还挂着两挂大蒜,俏脸上汗珠粘着碎发。腰间套着绳索直挂在前头小轿,一股子力气拉着她慢不得停不得。
掰下一块花生糖送入口中,浓烈的甜香叫人十分满足,肆长意头也不回的朝着轿夫吩咐道:“溜和街的锅儿鱼最香酥,去晚了可来不及了。”
“是!”
轿夫都是将军府的家生子,主子有心耍弄,他们也不见一分怜香惜玉,脚下步步见快。
后头的宋泠月累的腿抖叫苦不迭,肆长意却心情大好。曲书崖是霖王外戚,多年操持祭祀祈福,又经手数多皇贡,他利用职务之便私藏下不少贡品。现在溜和街正有热闹,手边有些零嘴才最是相配。
小轿轻幽幽穿街过巷,直到被一道人墙阻住了去路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小姐,前头听说是哪家失了窃,如今被衙兵封路了,咱们得从祥和街绕过去。”
听了禀报,凤眸眯了眯不由暗笑,低声道:“不必,我下去瞧瞧。顺便你们再去溜她一溜。”
“是!”
肆长意利用身手灵巧挤到人群最前头,眼见一队官兵挡在两侧拦住看热闹的百姓,不远处京兆府的总捕头沈阅正脸色铁青着和下属低语着什么,锦衣的中年男子立在一只木箱子旁脸庞紧绷,密切注视着二人的举动。
“沈大人,这东西回来就罢了,我家老爷希望息事宁人,你也就省劲儿了不是!”
沈阅皱了皱剑眉刚要拒绝,下属又低声劝道:“赵管家从咱们大人那来的,您就别别扭着了。”
“要我家老爷亲自登门求您才能带走吗!”
赵管家笑呵呵的从牙缝里蹦出威胁,一直挣扎的沈阅豁然抬头盯住那浑浊精明的双眼,虎目阴沉,喉头滚动,久久撂下二字:“不行!”
京兆府尹那个老油条,底下人倒有几分骨气。
抽出一块花生糖嘎嘣咬碎,肆长意惋惜的撇了嘴角,纤手掂量了两下猛然朝着沈捕头的脚边扔去,油纸大散,哗啦啦满地的花生糖惊得众人如临大敌。
“什么人!”
沈捕头未看清来物,下意识的按在佩刀,瞠目厉喝。
“急着看热闹挤掉了零嘴,真是失礼。”
挑开官兵阻挡的长枪,肆长意自然的没有半分所谓的尴尬,嘴角上挑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不容任何人小觑。
众人对这位闯入者议论纷纷,沈阅看她是个姑娘也敛下杀气,刚要让她离开,赵管家却讨好的拱手恭敬道:“原来是肆大小姐。小的赵文吉给您请安。”
“什么事儿连曲大人也抬出来了,赵管家且说出来,本小姐为你做主。”
赵文吉心中大喜,大声禀告道:“昨夜府中被盗,不过这一大早又寻了回来,想必是贼人惊慌失措丢了的。既然相安无事,我家老爷也不想麻烦府衙,府尹大人也点头了,可这沈捕头也太不知趣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大人八成是怕你认错了物件。”
沈阅冷哼暗道一丘之貉,刚要开口呵斥却被肆长意一记冷眼定在原处,缓过神时她已将箱盖打开,里头七零八落的堆着不少瓷瓶珠翠,哪怕不识货的也能看出贵重无比。
肆长意朱唇上扬:“赵管家,告诉告诉他们,这都是谁家的东西。”
赵文吉挺直了腰板:“这些都是昨夜毛贼从曲府偷去的赃物,理应交与曲府处理!这沈阅不知好歹,肆小姐可要为老奴做主!”
“当真?”肆长意扬声,隐隐带着陷阱,可有些人心急,没有听出其中隐晦。
“当真!”
“既然是赵管家也说是赃物,沈大人可要好好查查,这江洋大盗一日不除,我等便要一日内心不安。”肆长意话音一转,将一只完好的青花玲珑瓷小壶拿在手中,轻轻将它反过来,底部赫然有一个小小“季”字的金纹章,这是芫窑进贡的标志。
被晾了许久的沈阅脸色不善,听罢这番对话下意识的看向肆长意,那意味深长的凤眸叫他忍不住一愣。她这是何意?
“慢!慢慢!肆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文吉的笑容当即卡在脸上。夜长梦多,这些东西他必须带走,本以为来了个肆小姐能压一压沈阅,怎么临了转了向!眼珠子一转,压着声音说道:“曲大人和肆将军同为顾夫子门下,大小姐可不要糊涂!”
“大胆赵文吉!这里头有多地贡品,你竟说都是曲大人丢失的物件!我看分明是你栽赃陷害,信口胡说!待我请父亲奏明皇上,你就知道是谁糊涂!”
啪的拍在箱子,肆长意秀眉冷凝,声声冷呵听的四周百姓不禁窃窃私语。赵文吉宛若坠身冰窖,眼前一黑。糟糕!真的被人看出来了!不行!他必须把东西带走!
沈阅扫过四周,一把按住佩刀厉声道:“把赵文吉和赃物押回衙门!”
“你们敢!”赵文吉破罐子破摔,伸手一挥,所带的护卫一拥而上。只要度过眼前难关,一切都好办:“把失物带回去,老爷重重有赏!”
噌!
官差和护卫拔刀相向,相持不下,眼见一场争斗无法避免,长街溅血。肆长意退到最后,歪头瞥过看热闹的人群,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墨子牧怎么还没有出现,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有何不敢?”清亮的冷笑突兀而出,人群让出了一条路,墨子牧牵着高头大马,一袭绛紫绣龙朝服清贵威严,昭示着他贵不可言的身份。他未带多余人马,只他一人足矣震慑这躁动的局势。
众人寂静,眼神下意识追随着墨子牧。
“叩见太子殿下!”
不知是谁反应过来,此言一出,呼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赵文吉冷汗涔涔,再也说不出话来,颓然跪倒五体投地。这下子可真完了!
“起来吧。此事牵连朝廷命官干系重大,本殿下会上奏父皇秉公处理!沈阅,速速把人犯和证物带回衙门!”墨子牧看似在与沈阅说话,眼神却穿过众人紧紧望着悄悄走出人群的肆长意,微微颌首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女子,真是送了一份大礼。
“是!殿下,此事得以露出马脚,多亏肆……哎?”
那边百姓叫好,肆长意整整衣袖垂眸背着人群而去,凤眼弯成一道线。等到如此危机关头出来,风头全成了他的,墨子牧果然会拿捏时辰。这一言半句,赵文吉成了人犯,东西成了证物,要不了多久曲书崖就会身败名裂,而他有了秉公廉明的好名声。等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个好时机吧……
“小姐。”低沉的呼唤蓦地在身后响起,一只修长的手捏着包的完好的油纸包。
独孤逆……
肆长意脚步只是一顿便头也未回的接过油纸包,触手温热。一层层剥开,酥香金黄的锅儿鱼冒着诱人的香气。
原来早就跟了许久。
“病情如何,不是年前才回家么。涴星在何处?”
独孤逆跟在她的身后,胸中压出两声闷咳:“已然大好,小姐不必担心。涴星还在侯府,咳……属下一人先一步回……”
身后闷咳不断,肆长意烦躁不安的一回身,独孤逆猛然站定,疲倦的双眸猝然垂下,失措的将唇边掩咳的手收了回来。
肆长意上下看着他,长身笔挺却衣衫斑驳隐隐血迹,本就苍白的脸色难掩倦意,好似刚从一番恶斗中抽身。
凤眸越发深邃寒凉,悠悠凑了一步,伸手在独孤逆嘴角轻轻一抹,指腹上赫然是一记殷红。
“小姐……”
“哼,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