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沉郁,角亭早早的就挂上了灯火,肆长意难得来了兴致,吩咐着设了小暖炉,烤上了新鲜的小红薯,架上了朴质的茶壶,与这结冰湖水寥寥残荷之间莫名的和谐。
质朴的香气扑鼻,肆长意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诡异的熟悉感,拨了拨柔软的红薯,自然的推到沉默不语的对面,道:“独孤逆,尝尝我的手艺。”
一个千金小姐烤起红薯是这般熟练自然,独孤逆的眼眸闪了闪,平板的压出两声轻咳:“小姐千金之躯,若是想吃何必亲自动手。”
“这是烈王家的小郡主教给本小姐的,说起来是我失忆之前的事,这门手艺却好似怎么也忘不掉……”她当年大病失忆,醒来之后似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而家中之人也鲜少跟她提起以往之事。眼神飘忽,最后定格在远处的石门,天色不早了,这角儿们也该来了。
肆长意心头的快意飞速疯长,嘴角不自觉的的越来越大,悦谷来住着素然的表哥秦书远,她派人暗中挑唆二人,谎称素然要杀他灭口,果然秦书远书信一封逼迫素然与他今日相会。而安排宋泠月去买白雪酥“不小心”知晓这个秘密,也是为了要一个让墨谨行相信的告密者罢了。
独孤逆小心翼翼的将红薯皮剥下,平静的双眸显露出一丝暖意。忽的,一道人影飞奔而来,涴星来不及喘匀气,喜上眉梢:“霖王来了!奴婢已传话放行,马上就要到了!”
终于来了!
双拳忍不住的握起,凤眸毫不掩饰的闪烁着兴奋的精光:“很好……”
果然,他们来的很快!墨谨行面沉如水步步凌厉快速而来,宋泠月小跑着紧跟,而他身后侍卫还拖行着一个女子,一个……她羡慕了一世的女子。
墨谨行在她面前站定,肆长意漫不经心的抬眼望着他,忽的扯出一道笑容:“霖王万安。”
她本就是明艳夺目国色天香,这一笑更是灿若骄阳。她本该是他的妻子!
墨谨行直勾勾的盯着她,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那如玉的脸庞,可是他的手刚伸出去,便被冰凉的刀鞘挑开了,墨谨行目露杀意,这个该死的侍卫!
肆长意若无其事的道:“王爷有何指教?”
掩饰在袖下的双拳捏了捏,墨谨行向下属打了一个眼色,被绑的素然被带上前,墨谨行低声道:“当初本王在商雾山遇险,幸亏一少女相助才脱离陷阱,多年寻觅直到素然出现……”
“那王爷又为何这般对待救命恩人?”肆长意无情的打断墨谨行的陈述,那温柔的目光叫她冷笑连连。
“本王当她是救命恩人百般呵护,直到本王在悦谷来听到她与她那表哥争吵才知晓,她不仅装哑骗取本王同情,而且他们当初见了本王,却不过是拿走了药瓶和饰品以图换钱。长意你说,这般‘恩人’,本王应该如何恩泽?”
墨谨行望着她越看心中越喜,对素然便越恨。他心中那个救他一命的仙子原来从来离他不远,差一点她就成了他的王妃!只差一点!若他能早知道,他何以对她那般疏离!
对面的眼眸越发炽热,肆长意心中笑意险些压抑不住,他面色如何温柔,她便如何的冷漠。
素然挣扎着身子,她不能认命:“王爷!民女有苦衷的……是秦书远一再让民女谋利,民女不愿才胡说八道的!”
“堵住她的嘴!”墨谨行没有怜惜,连头也没回,转眼又是满面情深,双手按在肆长意的肩头:“当年你去过商雾山!救我的药是将军府的秘药!当初是你救的我,对不对!”
肆长意紧闭双唇,眼前似乎浮现了茂密的山林还有受伤的少年。她如果重生到当初,她一定会……掐死他!
“我不记得。”
对,对,她失忆过。墨谨行并不在乎她的冷漠,眼中盛满了势在必得:“意儿,你可愿原谅我,我往后定加倍爱你护你。”
哦?
肆长意凤眸讥诮,那质疑的目光叫墨谨行心头一颤,她不信?
噌!
墨谨行反手顺势拔出侍卫佩剑,厉喝一声毫无预兆的将长剑送进素然的身体。
可怜素然连一句遗言都没有便命归西天,睁大的双眸怎么也不肯相信面前这个宠了她那般久的男人,半分情意也不肯念的杀了她。王爷,你可知素然还有一个秘密啊……
长剑染血,芳魂无踪,惊了满亭的人,一时间寂静无声。
墨谨行握着长剑,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意儿,素然已死,你可愿再次与我结下婚约?”
毫无情义,冷血可见一斑。
肆长意突的发出一声笑,当年一事就让他乱了阵脚,当着这么多人杀起了人。
“王爷,你莫要搞错了,我与你解除婚约可不是因为素然,而是因为她。”肆长意纤指指向脸色苍白的宋泠月,蛊惑般的说道:“王爷也能为我杀了她吗?”
宋泠月本只想看个热闹,本想到引出来一个真救命恩人,她心里正悔恨难当,而这肆长意又把矛头指向了她!
墨谨行皱了眉,明显是做不到。月儿与此事无关,可他已经错过意儿这么多年。
“墨谨行,我谁也不恨,我只恨你。本小姐倾慕你那么多年,可你从来只把我当做惹人厌的粘人精罢了。阿猫阿狗你都能怜惜有加,你把我这个未婚妻何曾放在眼中?霖王!而今你我已无婚约并不相干,何必在我这里作出情根深种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墨谨行张口想反驳,可是想想这些年,他确实处处疏远她,嫌恶她的张扬。他真的悔了!
剑锋仍带着鲜血,肆长意真想抢过来捅死他:“我累了,王爷请自便吧!”
墨谨行晃了晃身子,撑着剑缓缓后退。也罢,他不可心急:“告辞……”
“涴星送客!”
素然的尸体被拖走了,只余了地上一滩血迹,她想,那个秦书远的下场恐怕也是如此。
呵呵。
肆长意坐在椅上望着冰湖,事到如今,她只想笑,看吧,他还是如此冷血无情:“素然?呵呵,哈哈哈,墨谨行啊,哈哈哈哈哈。”
眼泪无意识的滑落,藏蓝的棉帕忽然递在眼前,赤红的眼眸抬起望着独孤逆平和的面容,畅快之余忽然觉得有丝委屈,扁着嘴角蓦然将头抵在他的怀中,一手死死抓住他背后的衣服。
如松的身躯僵了僵,未拿着棉帕的手抬起又放下,又忍不住抚摸着那柔顺的青丝,他从未哄过女子,心中计较许久,也只硬邦邦的说道:“小姐若委屈,属下便杀了他为小姐出气。”
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掌下痒痒的,心弦也勾的乱了。他不知所措,却矛盾的享受肆长意与他的亲近。
“你唱曲与我听!”
闷闷的嗓音从怀中传来,独孤逆窘迫道:“属下只会舞剑不会唱曲……”
“你也忤逆我,罢了,都气死我罢了!”
冰冷的侍卫眼神无奈的瞥过四下,小声结巴的吟唱道:“秋夜……南风起,云……撩月照人……”
低沉的嗓音将一首缠绵小曲唱的孤寂深沉,肆长意吸吸鼻子,她家侍卫果然多才多艺,有趣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