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壶温暖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大雍和皇朝的名号虽然听起来气势恢弘，很有大国风范，然而实际，其所在的实界只是一处直径七十里圆形的弹丸之地，其中还包括最外围的一圈十里郊外——那是妖魔突破虚界攻入实界的最后屏障，也是术师与妖魔的主要交战之地。只要争取在此处将入侵的妖魔击杀，便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城内居民的伤亡。也就是说，整个皇朝仅是一处占地直径六十里的圆形。徽帝所直接统治的皇城居中，其余藩王所统治的八座都城，皆以姓氏命名，呈八角对顶之势合布于皇朝周围，每座都城平均占地不过直径二十里尔。皇室为慕容一族，八王则分别是柳氏、青氏、阮氏、苏氏以及申屠氏、诸葛氏、赫连氏和迦楼罗氏。

但正是这九座城市，却要承载着这实界上、仅存的不到九十万人类的繁衍生息！在过去漫长的以千万年计的人魔之战中，妖魔依靠长寿且诡异强大的力量，几乎将人类屠戮殆尽。直到四百多年前，整个世界的人类已不足九万。也许上天还对相对弱小的人类怀有一丝悲悯，于是才有九大家族的不世之材应运而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在那一场惨绝壮烈的人魔大会战中，九大家族几乎拼上了所有战力和人命，终将妖魔界为首的妖魔九殿悉数封印，并创建了虚实两界以及大雍和皇朝福泽后人，使最后的人类能有一处苟且安身之所。

四百多年来，一帝八王都在积极繁衍术师血脉以及开发完善各类秘法秘术，只为养精蓄锐，秣兵历马。待得有朝一日，当人类的有生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势必要冲出虚实两界，杀妖斩魔，开疆拓土，再续辉煌往昔！

不过目前摆在眼前的一道极大的难关，便是不断膨胀的人口将有限的生存资源过度消耗，尤其是人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和药品严重供给不足，物资极度匮乏，贫民越来越多。

术师肩负着保卫家国与平民的重任，说是时刻准备牺牲性命以换取一方安定也不为过。几乎每隔三五天就会有一批妖魔入侵实界，强大的高阶妖魔更会直接攻入九大都城掠食人类，术师随时都有可能丧身魔口。但这既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荣耀——在大雍和皇朝，术师在领取高额俸禄的同时，往往享有诸多特权，例如购买必需的生活用品不用向商家付费。

而像伽蓝这样的将军级别的高官，特权更甚，且往往成为各方人士争相贿赂和拉拢的对象。然而他为人一向低调，又习惯微服出行，出了柳王宫，极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伽蓝每隔半个月左右都会去贸街西头李婆婆的成衣店里买些衣裤鞋袜，这次也不例外，并且坚持付钱——尽管他更多时间都会穿着自己的官服。李婆婆曾经有一个身为术师的独子，然而突变的体质却并不强大，仅在正式服役的第二天便死于一次与妖魔的战斗中，据说尸身被妖魔啃食得只剩头颅和一条手臂。

而李婆婆在月初和月中的这几天也都会掐算着时间，早早就会将伽蓝喜欢的衣物包装好，等他来取。记得有一次，伽蓝因一场连续五日的激战而错过了固定的购物时间，等他再来到李婆婆的成衣店时，才发现老人平添了许多白发，整个人也憔悴不堪。

“回来......就好......”那一日，老人哽咽着落下了泪。

“李婆婆。”伽蓝微笑着走进店来，直往柜台。

“小蓝来了啊！”柜台里的李婆婆一如既往地很高兴，她仔细地看着伽蓝，不放过一点细微，“比前些日子好像胖了点儿，就是这张小脸儿儿总是煞白，贫血似的。”

“面如傅粉嘛，显得俊俏。”伽蓝厚着脸皮自夸。

“小嘴儿儿真能说，快先喝点儿茶水，我用党参红枣和着红糖一起熬的。”李婆婆并不急于把包装好的衣物给伽蓝，从身后拎出一壶药茶给伽蓝沏上，“坐坐。”

“好。”伽蓝应着，在柜台前的高脚凳子上坐下，他向柜台里瞄了一眼，发现李婆婆一直用一只小炉子把那壶药茶温着。

伽蓝细细地啜着茶水，李婆婆则一边做着缝纫，一边与他唠叨些家常琐事，断断续续，却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药茶好喝吗？”

“婆婆定是放了好多糖吧？好甜。”

“那是腻了？不好喝？那我下次少放点糖啊？”

“没有不好喝呀，都甜到小蓝的心里头去了，怎么会不好喝呢。”伽蓝眨了眨眼。

“尽会哄人，说些假话似的！”李婆婆像是嗔怪，脸上却有忍不住的笑意绽了开来。

“好啦，也出来了好久，我该回宫了。”将近晌午，伽蓝起身告辞。

“哦......好.......”李婆婆一怔，停下手中活计，赶忙从柜台里拿出包装好的衣物。

伽蓝接过，顺手递过去一些银子，李婆婆也并不推辞：“柳王贤明，连你们这些跟随殿下的大人也都是讲理、有德行的，虽然你是唯一一个在我这里买东西还会付钱的。不像迦楼罗城的大人们，百姓的生计本已困难，他们还总是所求无度。”

“婆婆这些话说与小蓝听就好，若是让护卫队的那些人听了去，婆婆可是会有麻烦的，那些人尽是喜欢无事生非的。”

“是是，大人说的是，老身糊涂了。”李婆婆被伽蓝告诫，忽然局促起来，态度也小心许多。

“婆婆不要多心，小蓝没有别的意思。更不要这般客气，若是生分了，小蓝以后定会不好意思再来。”伽蓝看着李婆婆诺诺的样子，不免有些自责自己多说了些，李婆婆是聪明人，平时也是言行有度的，只当自己不是外人罢了。

“婆婆懂。”李婆婆闻言，旋即放松开来，又像往常一样温暖笑着，与伽蓝挥手告别，目送后者走出店去。

待伽蓝走远，背影消失，她才小声嘟囔：“可得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