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失魂神香

茶花因为整朵整朵凋落，所以又被称为断头花。在某种意义上，这种颜色艳丽、植株优美的花，被人们视为不详。

然而大德的高僧却很喜欢这种花，也许是自身本就看透了生死的缘故吧。

不知怎的，此时此刻，伽蓝突然想起了这种花。已经是三月中旬，茶花的盛花期也要过去了，树桩下又要堆满颓败的颜色，曾经那样迷人地绽放过。

柳城之上的天空中，浩浩荡荡的队伍仿佛一队展翅高飞的候鸟群落，姿态矫健，筋骨轻灵。他们彼此呼应着，就像在春暖时节回归命定的去处一般。然而此次的回归却更像是没有折返的单向旅程，险恶密布。

他们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术力发动，化为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搅动着天上的风和云。在他们下方，无数民众将他们仰望成了一道遥不可及的壮观风景。

“关键时刻，到底还是需要这些大人们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啊。”有人发出喃喃低语。

几乎所有百姓的神情都是虔诚的，如同瞻仰着他们的救世主一般。

与其他三位将军领队在前的伽蓝回头去看，风混入他的双眼，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他很清楚，这些人，包括自己，都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他又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混着风声自远方迅速贴近，不多时，柳王便出现在他身侧。

“这个给你，”柳王小声说着，将一样小巧的挂件塞到伽蓝手中，“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护身符，很灵验的。”

“殿下——”在伽蓝一怔的功夫，柳王已经催动术力，朝着前方急速飞远了。

伽蓝望着柳王快要消失于天际的身影，有点儿害怕他就这样真的消失了一样，赶忙跟了上去。

时光倒回到三年前——

“呀！才二十一岁，还是孩子啊！”初见伽蓝的时候，柳王温和地望着对方平淡清澈的双眸，故作轻松地笑着。

那时的柳王忽然想，如果长信还活着，刚好也是这么大吧。

很凑巧的，伽蓝和长信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柳王悄悄攥紧背在身后的拳头，努力撑着表面的笑容，他用目光把伽蓝整个人淹没，藏起眼底细密的伤痛。

他和长信好像啊，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在意，其实心细的很。也同样的天资出众，有些内向，总让人觉得这孩子孤独似的。

这样的人可不好对付啊，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被讨厌吧？长信就是，从小就讨厌自己，总是唠叨自己粗心，各种嫌弃自己这个哥哥......可不能再让这个孩子也讨厌自己啊。

这三年来，自己应该做的很好了吧？应该已经改掉粗心的毛病了吧？

柳王从回忆中抽身而退，回过头来，看见追上来的伽蓝，脸上竟难得地挂着一丝对自己的担心。啊哈！看来自己这三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大概是得到这个孩子的认同了吧？哈哈！好有成就感啊~

“我会保护你的，伽蓝。”柳王坚定对伽蓝说，悄悄攥紧背在身后的拳头。

伽蓝看了看柳王，不置可否，看来是又把自己当成长信了。

不过，伽蓝的内心也并没把柳王的这句话当回事——一来，他只相信自己，所谓的保护，也只能是自己保护自己；二来，他自认为自己很强！比柳王要强，比所有人，都强！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王，心道，我来保护你还差不多。

即将到达十里郊外的时候，想象当中妖气弥漫、雷鸣电闪、天地大异的景象并没有发生，反而像是空气被净化了一般，让人感觉到非常宁静。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宁静，宁静得甚至让人有些感动。

“建太后真的来了吗？”在人们以往的认知当中，每当实力恐怖的高阶妖魔出现，必定伴随着一番血雨腥风，以至于有人产生了一丝怀疑。

“狮子也好，老鹰也好，它们在捕猎的时候向来是安静的，只有豺狗才会叫嚷着抢食。”柳真作出回应。

真姐就是聪明，总能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伽蓝不禁侧头看了看柳真，后者明媚阳光下的侧脸格外动人，竟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她的青丝随风飞扬，有一缕拂过了伽蓝的脸颊。

柔柔的，软软的，带着香气，惹得伽蓝忽然心里痒痒的。

伽蓝忽然想，自己要是早生个几年，肯定是要娶了她。怕是她总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来看吧？

“快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呼拉回了伽蓝的思绪，众人闻声向前方看去，只见一张大而华丽的金色龙床，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上面，反射出璀璨夺目的亮芒。龙床四周被悬挂着的明黄色纱帐遮掩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到里面的事物，因此愈加显得神秘。

金龙纹饰乃九五至尊的身份象征，世人皆知，而能够享用这般礼制——眼前这神秘的存在自然是建太后无疑。

几根粗壮的树枝从纱帐中悄悄地伸了出来，虬结着缠绕住整张龙床。树枝上先是萌发出细嫩的叶芽，叶芽吸收阳光的养分，迅速生长成葱茏的深绿色叶片，然后绽开大朵、大朵的血红色花朵。

那比人头还要大的花朵，颜色极其鲜艳，真就仿佛是融合的鲜血一般，顺着龙床往下流淌。一种仿佛腐败糜烂之后又过度发酵的曼陀罗花香，瞬间弥漫开来。

不多时，那带着某种致命吸引的花香便笼罩了整个十里郊外，将众人置于其中。许多人在这花香里沉醉迷失，寻不到归途，仿佛着了心魔一般，向着那张龙床飞去。

“大家都稳住！”柳王突然大喝一声，“这花香能蛊惑人的心神！”

“咔咔咔——”一阵像是木头开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无数根粗壮的树枝从柳王体内猛然生出，仿佛奔突的巨蟒一般，将那几十个因为受到蛊惑而飞向龙床的人，缠绕着扯了回来。

接着，柳王催发出的树枝上也开出了大朵、大朵的鲜花，只不过那花却是洁白的，一尘不染，散发着提神醒脑的茶叶般的清香。

“树神施香之力。”一旁的柳真不禁双眼一亮，这可是柳氏一族之中极其罕见的血脉天赋，就连她也不具备。

白色的清新香气将众人包裹在其中，与建太后散发出的具有蛊惑功效的血红色香气对抗。虽然笼罩的范围甚至不及后者的千百分之一，但也足以使众人保持神志清醒。

被扯回来的几十个人，过了好一阵儿才从混沌恍惚的状态清醒过来，面面相觑，不禁神色骇然，后背惊出了密密的冷汗。

若是真被那诡异的花香蛊惑了去，还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生死难料的下场！

“原来是木属性的柳氏一族，难怪能免疫哀家的失魂神香。”遥远的龙床上，传来建太后依然动听的声音，如黄钟大吕，响彻四野。

只是她的声音不再柔和，而是夹带着一丝威压，又更像是因为身受某种痛苦的折磨，而在刻意压抑内心的躁动。

“曾经连接天地的圣木，却堕入邪魔外道，着实可悲。”柳王微抬下巴，将凛冽的目光投向建太后所在的龙床，一脸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