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物我生灭

在那一刻，小寒看着眉目淡淡敛河的青禅，忽远忽近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玄妙。他竟然分不清了，分不清这世界上的事物何为真假、何为虚实。

就好像青禅不过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一道幻觉，他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人。又或许，她这个人，本就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而这周围的一切也是，都是幻觉，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也是，这个世界或许也从未真正存在过。

啊，那么，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更或者自己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吧？是从未在时间和空间的轴线里存在过的虚妄之物吧？

就连自己现在的这道意识，这种种想法，也一定......都是从未存在过的吧？

小寒的心中忽然涌起潮水一般的绝望，他开始质疑一切，无所适从。甚至连这种质疑本身，也受到他的另一种质疑。

“轰！”在这种不可控制的意识逐渐流亡的状态中，在小寒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快要消失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炸开了一道足以摧毁灵魂的惊雷，在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创伤，使他不由得口喷鲜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接近死人。

“啊！”小寒痛哼一声，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他意识混沌，脑子就好像一滩浆糊似的，脱力到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连动一动手指头都难。但他还是看见了，幽止周身刹那间散发出一团黑光，将自己以及幕夫人和槐笼罩了进去，形同某种防御。但那团黑光似乎又是羸弱的很，稍纵即逝，待幽止三人的身形重新显现出来，受创的情形也比小寒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生机如线，一掐即断。

甚至包括身为施术者的青禅自己也未能幸免，同样伤势惨重，颇有种玉石俱焚的意味。她站在那里，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物我生灭·境界！”幽止神色大骇，他紧紧抱住怀里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槐，再看向青禅的目光，震撼、惊惧皆有，还有深深的难以置信，“想不到区区人类，竟然对天地大道参悟到了此种程度！”

“走！”幽止果断扯起几乎已经匍匐在地的幕夫人，随即三人化作一阵黑烟远遁而去。

实际上，刚才青禅那微乎其微、玄之又玄、几近通神的境界之术，若不是幽止为槐和幕夫人抵挡住了大部分的毁灭威能，恐怕她两人的意识早已被青禅抹杀殆尽，变成只知呼吸、没有思维、任人宰割等死的活死人了！

业已力竭的青禅，也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勉强撑着一丝清醒的意识，也是气若游丝了。

“看样子......世女这是打算同归于尽啊......可别拉上在下啊......在下才二十八啊......长得又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若是英年早逝岂不可惜了了？”小寒就好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缺水的鱼，要死不活地咝咝喘气，却还不忘贫嘴。

但他的内心之中却是波澜起伏、震惊不已的，他没想到，原本预想的与妖狐幽止之间可能遭遇的一场死战，却被青禅以雷霆手腕迅速终结，并且大获全胜。尽管幽止在二十七年前那场大战中，早因身受重创而实力大减，可这也无法掩盖青禅实力的强大！

而青禅只是盘腿坐了下来，顾自调息，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话说，世女你知道我是怎么识破那个女人的伪装的吗？并不是因为我问了她爱吃梨子还是苹果，而是她的胸忽然变大了！哇，变得好大！比你的要大好多！太假了！太明显了！”才一会儿功夫，小寒就恢复了过来，说起话来明显连贯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样子，可他平时基本也都是这个样子的。

“任何女人都不喜欢被别人说自己胸小，我也是，暂且饶你一次。”青禅深吸一口气，看样子也是恢复了一些，只是面色仍旧苍白少血。

与小寒不同，她本就是施术者，此次消耗过大。而且在施术之时，多少照顾到了小寒，避免让他受到过大伤害。

青禅站起身来，扯着小寒的耳朵就往柳王宫外走去：“本世女以一击之力击退妖狐幽止，已无余力再战，我们现在要赶紧去援助柳王等人，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啊呀！您轻点儿！耳朵都要被您扯掉了！”小寒龇牙咧嘴地小声抱怨。

十里郊外的天空之中，阵阵惊雷宛如重锤猛敲的战鼓，肆虐着滚过众人的耳膜；一道道比人的身体还要粗实的闪电，仿佛天龙下界，凶猛地轰击着地面，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一些实力弱些的术师和妖魔，往往在电闪雷鸣中化作焦炭甚至飞灰。

尽管不断有大雍和皇朝一方的术师援军赶来，然而虚界迷雾弥散，入侵的妖魔却越来越多。高阶妖魔实力强大，且都具有御空飞行的异能。它们腾云驾雾，乘风渡雨，看准机会便朝着柳城和邻近的其他都城结群进攻。

于是皇朝的术师军团一方，又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对妖魔群进行狙击。饶是如此，依然多有漏网之鱼，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高阶妖魔已经冲破术师军团的防御，侵入几座都城之中。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整个战场的天上地下，竟是一片混乱不堪的人山人海，这让偌大的十里郊外显出一丝拥挤的窘迫。不断有身影次第腾空而起，密密匝匝，连绵成遮天蔽日的壮阔景象，却又不断有身影在猛烈的攻势下，惨叫哀嚎着陨落消亡。

生灵涂炭，神佛失格，只有不肯停歇的狂风骤雨，悲号如歌。

如果神佛还在，那如河一般流淌的鲜血，也足以化作他们三生三世都流不尽的泪水了吧！

而在战场中央，两棵顶天立地的黑白巨木互不相让，发出猛兽般的狂野叫声，彼此奋力倾轧摧残。然而随着双方交战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看着柳真所化身的黑树节节败退。

而幽止瞒着皇朝术师军团一方，所留下的那一道足够以假乱真的冥想分身，在建太后的庇护下且战且防。尽管有伽蓝在一侧操纵着??、蜛蝫的强大尸身以作助力，但幽止的那道分身却在多方集火、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下，一直保持着安然无恙。不得不说，这在很大程度上牵制住了身为战场主力的柳真的心神，使她难以全心与建太后相抗。

手刃幽止一直是柳真多年来为父雪恨的执念，执着到几乎成为了她活着的意义。她数次将攻击直指幽止，黑树横生的枝干如天兵神将手中刺出的金戈铁戟一般，带着强大的穿透力和破坏力，眼看着就能将幽止刺个通透，亡命于此，却每每都被建太后以同样横生而出的强壮枝干拦截下来。

数次击而不中，而柳真又渐渐感到自己以透支生命得来术力即将消耗殆尽，且她眼见伽蓝也渐渐体力不支，不时被建太后的反击重创，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有些伤口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这让她难免有些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