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情深义重

苏安离看着小寒，眼中的亮光宛如风中残烛似的逐渐熄灭，最后竟只剩下让人心惊的无边死寂。他浑身发抖，一点儿、一点儿地咬紧嘴唇，越来越用力，直到把嘴唇咬的鲜血淋漓，还在咬，像是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嘴唇给咬下来的似的！

小寒见状一惊，慌忙死命去掐苏安离的颌骨，这才被迫让他松了嘴。小寒看着后者血肉模糊的嘴唇，忽然感到无比揪心，也思忖着自己刚刚的言行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要我的是你……嫌我下贱的也是你……寒哥！你何至于辱我至此！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能够称心如意？我不过……想为苏氏一族留住你啊！”

“你可知，那一手将我带大的乳娘，因为家族没落，缺乏资源，无药可医！竟是因病而活活疼死！我只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啊！”苏安离一边说着，嘴唇一边淌血，悲从中来，怆然泪下。

这下小寒是彻底慌了，他伸手，一会儿擦拭苏安离流血不止的嘴唇，一会儿擦拭苏安离的滚滚热泪，心中自责不已。

原来这孩子竟怀着这般让人心酸的苦衷。

他把痛哭失声的苏安离按入自己怀中，轻拍对方抽搐的脊背：“我不知……对不起……那日的话不过是哥哥的一番玩笑，只见弟弟一心当了真，才想出这法子，要教你懂得自重、自爱。你要学会拒绝他人的无理要求才是啊！切不可总是为了身边之人着想，因而时时委屈自己啊！”

“哇——”然而，小寒的劝慰似乎只会让苏安离哭的更凶。

小寒蹙着眉头，思索许久，才艰难地下定决心，长叹一声：“唉，也罢！我就答应你，暂且回来苏家吧！”

兄弟两人于是相顾无言，小寒细心地为苏安离受伤的嘴唇上药。连他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温柔，可真是有当哥哥的样子，他自嘲地想。

直至夜深，两人抵足而眠。

黑暗中，苏安离久久地注视着小寒模糊的面部轮廓，眼中有崇敬、有感激，忽然轻声说：“我既已立誓，又怎可枉做那卑鄙小人，轻易背弃信义？”

夜色深沉，柳王宫中，身着锦绣王袍的柳王秉持着一盏灯火，微弱光亮把他的一张憔悴面容照出吓人的苍白，额前的银发又多了几缕，宛如一只华丽的鬼魅。他在蜿蜒曲折的长廊里兜兜转转，便像往常一样来到了伽蓝的住处。

“殿下。”守在房门外的婢女见了他，恭敬施礼，早已习惯了他的深夜来访。

“嗯。”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直接推门而入。

婢女在他身后知趣地关上房门。

进了屋子，他走到床前，把灯盏放在床头柜子上，又在床边坐下，便借着明灭火光长久地端详伽蓝的面容。果然气色好多了，这让他很是欣喜，嘴角扯出一抹慰藉的浅笑。

随即，他没有一丝犹豫地伸手解开繁复的前襟，裸露出缠满纱布的结实胸膛，摸索了好一会儿，又把纱布层层拆解。

绵长惨白的纱布无声飘落在地，宛如一条死去的轻盈的蛇，而尾部沾染着早已干涸的褐色血渍。再看他的胸膛，竟是沟壑纵横，整个都像是被反复割裂似的，四道狰狞的新旧伤痕触目惊心，每一道都深可见骨，全然没有一处完好！

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在翻卷着血肉。

而他竟丝毫不以为意，浑然不知疼痛的样子。只是淡然地伸出一根手指，使刀锋一般锋利的术力裹挟在上面，点在胸前，嗤的一声狠狠一划。

几点温热的血花被灯火映射出莹润红光，在半空中划过道道凄美的弧线，溅落在伽蓝安静的面容上，使还在昏迷中的伽蓝宛如受惊一般地身子一颤。

横流的大量鲜血很快浸湿了柳王的锦绣王袍，这让人不禁怀疑，如果不加节制，他体内的血液是否会就此全部流干？

他镇定地抓起伽蓝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上。来自伽蓝体内的强大吸力，又在顺着他的伤口，拼命汲取他的生命力！

他本已苍白如纸的面色，更是憔损的近乎透明，生气微薄。相反，伽蓝的气色却是越来越红润，逐渐散发出明亮饱满的光华。他身上和衣服上的血渍，也正在迅速干涸蒸发，湮灭成殷红飞灰。

而他额前垂落的发丝，像是霜雪加剧的寒冬里，又变白了几缕。

每隔七天，柳王都会如法炮制地为伽蓝疗伤一次，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每一次，柳王都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仿佛能看见自己的生命线，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缩短。

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甚至都没想过这两个字，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他只是觉得看着伽蓝昏迷不醒，心里就会万分疼痛，仅此而已。

所以当皇室的名医复查过伽蓝的伤势，不禁瞪大双眼惊叹：“呜呼！这位白虎将军的恢复能力可是惊人！本已肝肺尽失，性命难保，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已再生、完好如初！连我慕容一族的生命属性体质都望尘莫及呐！”

他只觉得开心。

柳王正沉浸在思绪里，突然，那按在他伤口处的温润指腹动了动！

他赶忙仔细去看伽蓝，果然见后者密长眉睫扑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之后，竟是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柳王如是大喜过望，但心念一转，又是大惊！他想，万万不可让伽蓝看到自己的这个样子！于是胡乱地裹起前襟，带着满身鲜血决然离去。

只是在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烛光里，那柔和目光如水蔓延，像是随时能把人融化了似的。

“吱——”房门打开，柳王闪身出来。

“白虎将军醒了，你进去小心伺候着。”他刻意侧着身子，小声吩咐道，不让婢女发现自己的满身鲜血，“还有，别说我刚才来过。”

“是......”婢女虽然觉得柳王有些异样，但今夜无星无月，夜色深浓，她又不敢抬头去打量对方，也就没看出哪里不对劲儿。

于是轻轻应着，朝柳王福了福身，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