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向佛而去

“嗯......”伽蓝发出一声微弱的沉闷呻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水......”

赶来的侍女慌忙倒过一杯水，又将他扶起，小心伺候他喝下。

“还要......”

就这样，伽蓝喝下了整整七杯水，干燥的像是吞了一把沙子似的喉咙才舒服了一些：“我昏迷了多久？”

“唔......”侍女在心中合计了一下，“三十七天。”

“嗯？”伽蓝一怔，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原本有好大一个血肉淋漓的窟窿，如今已然完好如初，让他不禁瞳孔一缩，“这么快就痊愈了？”

“将军宅心仁厚，福祉深大，老天总是眷顾着您的。”

“你这丫头倒是嘴甜，这么些日子为了照顾我也费心了。来，这个给你。”伽蓝说着，费力地抬手从床头取过一个羊脂白玉雕琢的貔貅挂件，笑着递给侍女。

“将军！不可！此物贵重，奴婢受不起啊！”那侍女看着伽蓝手中的玉饰，先是双眼一亮，随即又诚惶诚恐地弯腰后退一步。

她也是有眼光的，明白这件玉饰虽然小巧，但却足以抵得上她在柳王宫的一年薪水！

“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我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胳膊没什么力气，你再不接着，保不准我手一抖就掉在地上摔碎了呢。”

“唔......”侍女扭扭捏捏地搓了搓衣角，偷偷看了看面容憔损却清隽俊逸的伽蓝，小脸儿忽然一红，这才上前一步，小声道谢着接过，“谢谢将军。”

“将军.......还需要什么吗？”侍女将玉饰珍而重之地捏在手心，羞羞怯怯的目光又偷瞄了伽蓝几眼。

“没了，你先下去吧。”伽蓝摆了摆手。

“诺。”侍女小心翼翼地应着，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在她即将关上门的时候，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鼓起了莫大勇气，从门缝外外朝着伽蓝急急地叫了一声：“我叫小莲！”

随后将房门掩合，兔子似地一溜烟跑了开去。

“呵呵。”伽蓝也觉得这丫头有趣，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他背靠着床头坐好，用手使劲儿地按着胀痛的额头两侧。昏迷的太久了，因为长期平躺着大脑充血过度，昏昏涨涨，让刚醒过来的他直感觉天与地都翻转过来一般。就这么坐着也都是摇摇欲坠的，眼前阵阵发黑，恶心的想吐。

他感觉舒服了一些，放下手来，微微仰着脑袋，两眼放空地发呆，哀凉的目光仿佛床头柜上那一盏小灯下的阴影。

直到报晓的鸡啼响了一遍又一遍，微凉的晨风将没关严的窗户吹开一条缝隙。他扭头去看，便看见了窗外那浅灰色的黯淡黎明。

“真姐......”他嗓音潮湿地呢喃着。

忽然他又笑了。

他想起了那个梦，柳真说她虽然身体已死，但灵魂未消。她只是解脱了，心中无恨，进入了另一种境界罢了。她还是存在的，以某种未知的状态存在于某个未知的秘境里，自己只是暂时还找不到她，那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他披上一件浅蓝色的单衣，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又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连迈动哪一条腿都不知道了。

“变成废物了吗？”他自嘲地笑了笑，从醒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经跌到了四门。

这是什么概念呢？如果按照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死门，对应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的术师级别，他就只是戊级术师了。

通常来说，一门修为的术师只有体内与生俱来的术力系统以及额印与常人不同，其实就体质和能力来说，和常人并无二致；二门术师初步显现自身的术力属性，从此与常人有了些许区别，也有了继续修炼的基础和条件，但仍旧不能使用术力进行攻击；突破三门修为才可将自身的术力属性加以应用；四门可以结印，使用基础术法；五门可以结出术界，使用大规模术法；六门具备短暂的御空飞行能力；七门可以研发和使用属于自己的秘术，算是小有成就，步入强者之列，并且能够长期保持御空飞行的状态。

只有突破八门修为，体内术力储量达到了一定的雄浑程度，如渊似海，才能够研发和使用属于自己的禁术！而一旦涉及到禁术的使用，总是伴随着以严重伤残、甚至是死亡为代价的等价交换原则！但同样地，每种禁术也都是极其诡异和强大，往往具有毁天之威、灭地之能，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围！而能够到达这种境界的强者，无一不是人中翘楚、惊才绝艳！

而在八门之上，还有所谓的上甲级术师，那被称为半神一般的存在，是强者之中的强者！对于上甲级术师的评判标准不一，事实上，因为人体之内只有八个命门，他们也没有办法突破那不存在的第九个命门。所以，往往只有当他们全力出手的时候，才会看出与甲级术师的真正区别。

“四门......”伽蓝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一手掌心，再缓缓握紧，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力，不禁长叹一声，“啊，我与那青世女，曾经可是一同被视为千年难遇的惊世之才呢......”

“罢了，木越高大，枝叶越重，何尝不是自身的一种负累？”他又挑了挑眉，看破三千大千世界里物我执着、黄金白莲、菩萨罗刹，无所谓地笑了笑，“得于因缘，亦失于因缘。落去纷繁，清减安静，那也是福气来哉。”

力量和与之而来的功名利禄，并不是我们生存的根本，对吧？本心还在。

伽蓝微笑着推开房门，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他发现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全都变了个样，自己喜欢的几只孔雀也不见了。

这倒是让他有些遗憾，感到忽然之间的事过境迁。

他赤脚而行，身影拖延，步履轻缓，走过院子里潮湿微凉的青石板路，又走过柳王宫千回百转的幽深长廊。此时旭日还未升起，天色仍然沉淡，就像行走在一场将醒未醒的大梦里。

他记得，青城富庶，乱世之下，富人为求平安而祈愿于诸罗汉、诸菩萨、诸浮屠。青城的寺庙是九座都城之中最多的，过于皇城。袅袅弥弥的檀香雾气遮住了日出和日落，苍茫梵音盖过了甚嚣尘上，真就让人以为那是安宁了。

柳真还在的时候，经常带他去青城的那座不安寺。他问柳真，这座寺庙的名字为什么那么奇怪啊？

那时，柳真温柔地笑着说：“香客来寺庙礼拜多为祈愿，愿望若能达成便就安定了，反之则不安。我想，这座寺庙大概是想提醒人们，心愿和欲望总是无止无休的，即使达成了这一个，又会生出下一个。如此，怎能安定呢？诸罗汉、诸菩萨、诸浮屠，又怎会为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去白费力气呢？”

“懂得不安乃欲望丛生之果，杜绝此种之因，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定吧。”

现在，他要离开，要去寻找属于他的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