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英雄

火急火燎赶回国，最先看见的不是哥哥，最先听到的也不是有关哥哥的消息。

接到苏念的车从机场出来径直驶向了医院。

洁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两鬓已有斑驳的痕迹。

是父亲！

苏宇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得紧。

苏念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不是说我哥哥出事吗？这又是怎么了！？”助理有些心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董事长没事，只是晕了，医生说明早就会醒来了，小姐你先让董事长休息一会儿，所有的事等他醒来自会告诉你。”

清晨，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苏念就这样趴在病床前守了一夜，“念念，醒来了，好孩子，醒来了。”苏宇峰轻轻拍着苏念的头喊醒她。苏念抬起头抱住父亲，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好孩子，去洗漱一下，我们，我们去接你哥哥。还有，荣旸。”苏宇峰顿了一下，吐出一句话。

这一次，助理没再跟着，苏宇峰迎着雨将车开进了霖市最偏远的一个教堂，那种肃穆，突然压得苏念喘不过气来，她的胸口一阵闷疼。只听苏宇峰暗哑的声音：“到了，下车吧。”

苏念坐着没动，苏宇峰从后备箱拿了伞等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叫苏念，撑着伞走进了礼堂。

如何告诉她呢，怎么忍心告诉她，说她儿时的玩伴和亲哥哥为国捐躯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还是说请她来参加葬礼？

不进去便不进去吧，就算是他，也因为得到这个噩耗晕倒进了医院，一直无忧无虑的女儿又怎么承受得住这种痛苦？

苏宇峰的背影异常孤单，腰板似乎也没有以前挺得直了，走在雨里，他的身影像是披上了一层浓重的哀伤，冰冷彻骨。

苏念坐在车里，雨一直下，模糊了苏念的视线，从进医院的那刻起，她就感应到情况会很坏，可她从来没想过会来这样一个地方，教堂？怎么可能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念终于下了车，淋着雨行尸走肉般地走进教堂，指尖微微颤抖推开了礼堂的门，礼堂的门怎么这样沉重，推开它几乎用尽了她这一生的力气。

洁白的花朵，黑白衣着的人，在场的女人眼里都闪着泪光，就是那么二十多个人的礼堂，苏念却觉得她的呼吸被夺走，肺里面一点点氧气也没有了，有多安静，有多沉默。

远远的有两张帅气的照片，放得大大的，镶了框放在正中央。这两张照片她都见过，不过她以前看见的是彩色的，深蓝色的海军服，哥哥的勋章总是要多上荣旸这么几枚。

荣旸从小就是个跟屁虫，哥哥要参加篮球队，他就在自己的学校参加篮球队，哥哥要考军校，他就跟着考军校，等到哥哥当上了海军，他不管众长官的劝阻，硬是放弃了空军跟随哥哥当了海军。两张帅气的脸上写满了年少青春的正气和热血，挺拔的身姿和骄傲昂起的胸膛，多么自信，多么英俊。

苏念朝着两张照片走过去，从慢到快，直到近到咫尺，两顶军帽就这么静静地放在面前，洁白的雏菊在周围开得正好。

那洁白刺痛了苏念的眼睛，转过身来才看见坐在最前排的母亲已经哭得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倒在黑白相片的旁边，不停有人叫着“苏念，念念”好多人过来扶她。

看见和哥哥穿着一样军装的人，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力气揪住一位军官的衣领，冷冷地问道：“为什么是苏岩，为什么是我哥哥？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不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苏宇峰厉声喝道：“苏念！不许胡言！”

苏念爬起来，把所有的菊花摔到地上，抱起两顶军帽，“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人呢？他们尸骨呢，你们没找到就定他们俩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不去找，为什么在这里假惺惺？我哥不是要退伍了吗？为什么还要派他出任务，荣旸呢，荣旸他和我一样大才二十岁，才二十岁，怎么可能！”

闻言，荣旸的母亲又掉下眼泪，更多的人却没有阻止她胡闹，都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她瘦弱的手攥紧了两顶军帽，“说话呀，回答我呀，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骗我，他们没死，没死，弄这些做什么！？”

苏念把相框杂碎，碎玻璃划破手指，血涌出来疼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她就这样固执地站着，流着眼泪，怎么也不相信哥哥和荣旸的死。

有人拥她入怀，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轻声叫道：“念念”

苏念再没忍住眼泪，抱住眼前的人大哭起来：“妈，你信我，他们没有死，真的没有死，半月前还好好的呢，不可能，不可能！”

宋雪礼抱住女儿，心疼地拂开垂在她脸上的黑发，“念念，妈妈只有你了。”

一句话敲在多少人的心上，落泪，又要落多久。

杨若君当时就在礼堂内，看着苏念的样子，本来止住的泪又掉下来。为她包扎的时候，眼泪一滴一滴和着流出的血，那伤口好像永远都清理不干净了。

那几夜，苏念是睁着眼睛到天明的，她把自己锁在房间，缩在角落谁劝都不听。杨若君当时就坐在房间门口守着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将背靠在门上就说起了苏岩和荣旸在军队的故事。

说到好笑的地方，杨若君还轻声笑出来，但只有她知道，笑得最灿烂的时候，是眼泪流的最凶的时候。

记忆有多美好，回忆起来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遇见苏岩，是在去军校报到的路上。

那是杨若君在进军校前最后一次穿连衣裙，留长头发，她拉着行李箱，走到军校门口站定，最后贪恋着自由的空气。

有人过来拍了她的肩，“嘿，我们刚刚座的是同一班飞机，原来你也是到军校来报道的，我叫苏岩，霖市人”

杨若君抬起头看他时，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有些怔忡，反应了好久才答了他的话：“我叫杨若君，也是霖市人，看样子我们是老乡。”

相遇，从军校门口开始。

军校里人很多，男兵和女兵又分开集训，从这以后，两人居然再没多少交集，直到他们俩被分到一个部队上。

那时的苏岩已经很出名了，虽然只是连长，部队里面集训，考试，苏岩的成绩总是很优秀，英俊的外表再搭上一身军装，帅气英挺得一塌糊涂，所谓“兵哥哥”如此这般，苏岩无疑是典例！

每天早晨升国旗，作为旗手的苏岩双手抬着国旗，迈着坚毅的步伐，留下飒飒英姿。这时候杨若君就和部队里许多女孩子一样悄悄站在远处，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

见证了苏岩一次一次代表部队参加比赛夺得冠军，看着苏岩胸前因为完成了一次次任务而多起来的勋章，喜欢英雄，不知从哪一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