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苏念想睡去,脑袋昏昏沉沉,手上的点滴打得她整个手臂都是凉的。
她的白西装已经染上了灰尘,并不十分干净,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人来管她,吊瓶里的针水快见底了,一旁的杆上还挂着另外两瓶新的,她本该打完,实在是针水越输进身体,她就越冷,索性将针头拔去,曲起双膝,将头埋在膝盖上。
现在,终于有一丝温暖,短发将灯光遮住洒下阴影,顾不得手上拔了针流血的地方,她闭上眼睛只管睡去。
不知多久,单面镜的那头韩逸和萧然来到,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念,她的身影很纤细,单薄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房间里的白色灯光,白色的墙,还有苏念的白西装,整个视野亮得刺眼。
韩逸笑起来,“哟,看看看,多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针也不打,真是辜负了我一番好心。”
萧然眸色深了深,淡淡吐出两个字:“目的。”
“没什么目的,就是想抓来看看。这位苏小姐可了不起呀,哥哥不在,父亲母亲都病着,小小一人独自撑起家业,人家都叫她小豹子。这么有趣的女孩儿,可让我心痒难耐。”韩逸的目的简单得好像一个霸道的小孩子。世上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双永远擒笑的眼睛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萧然的脸色很冷,他没说话,转身打算离去。韩逸连忙叫住他,“然,别走,看一眼,看一眼惊喜。”
“小东西睡着了,来让我轻轻喊醒她”韩逸荡开笑意,打开话筒,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鬼魅:“一闪一闪亮晶晶,小念念,小宝贝醒来了。”
睡着的苏念很高兴,她梦见了哥哥还有荣旸,她梦见他们都穿着深蓝的西装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两人都英气逼人。
她梦见父亲送给她一束黄灿灿的太阳花,是了,父亲曾说她是他的小太阳。
突然这一切都在远去,她的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听不真切在说什么,只是她没拉住哥哥苏岩的手,哥哥的嘴唇在说着什么,她什么也听不见,她想喊,可是什么也叫不出来,像一个失语的人。
她终于醒来。刺眼的白亮让她又闭上眼睛,本能地用手捂住眼睛。
手抬起来的力道是虚浮的,脑子里有点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头顶的音响突然想起,吓了她一跳:“苏小姐,欢迎来我家做客”
她渐渐适应了光线,将手从脸上移开,仰起头直视着那面单面镜。
她抬起头的那一刻,萧然点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双阴郁的眼睛,终于染上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韩逸很满意萧然的停顿,笑着说:“怎么样,没想到吧?看见她那一刻,我也惊讶得很呢。”
是她吗?
不是她。
她已经死了。
眼前的人又是谁?苏岩的妹妹苏念吗?
为什么她与她有着如此相似的眉眼?如此相似的容颜?
苏念皱着眉瞅着那面单面镜,看不见对面的人她很不爽,很想调侃一句那边的人是不是太丑没脸见人,但是扯了扯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身旁的地上有了一小滩液体,是她拔掉的针管里流出来的,看样子她睡了有一会儿了。
那边的声音接着传来:“小念念,怎么辜负了我一番好心,你生病了,知不知道?”
苏念扬起一抹笑意,不是嘲讽,不是冷笑,相反是特别乖的那种很可爱的笑脸。
心,抖,颤抖。
像,像极了,那俏皮的样子就像她重生在他眼前。
特别是苏念穿着一身白西装。白色,简约的白色,纯洁的白色。
但,萧然的脸色,平静,却异常平静。
苏念扯了扯嗓子终于扯出来一点沙哑的声音,她眯起一只眼,笑着道:“喂,什么年代了,还流行绑架,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警匪片看多了吧?”
韩逸笑得更灿烂了:“小念念,你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屁,说说看,苏宇峰给了你多少钱绑我?我至少得是十位数吧?”目前,要绑她的人,她只能想到是苏宇峰,青峰那父子俩。
“什么苏宇峰,没兴趣,还是你比较好玩儿啊”韩逸皱了皱眉。显然对苏宇峰三个字很陌生。
苏念心下惊诧,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果不是青峰的两父子要绑她,那么还有谁?目的又是什么,谋财,还是想要害命?
害命?应该不会,单凭为她打点滴就可以推出短期内,她的生命是安全的。
谋财么?那不是和苏宇桓的性质一样。
头疼欲裂。
苏念没吭声,韩逸咀嚼了苏念的那句话,觉出个所以然来,问道:“小念念,我的小心肝儿,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对你图谋不轨吗?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苏什么什么?”
昏沉中保持着一丝清醒,她不可以呆在这个房间。
苏念咳了几声,很平静地道:“我饿了,还想睡觉,身上冷,能给你的筹码优待否?”
“哈哈哈哈,小念念,为什么自称筹码?”韩逸大笑。
“如果你想那我换什么,我就是你达成目的的筹码,给我优待,至少我活着,病好了,卖相好看点。”苏念又咳了两声,很认真地道。
韩逸转过身看着萧然,像是有点纠结地道:“然,你说要不要答应她?”
萧然移开在苏念身上的视线,灭了手中的烟蒂,轻轻吐出一股灰白的烟雾,转身走了,留下的只是薄凉的话,没有温度:“我要,她。”
苏念的呼吸很疼痛,苍白的脸上又渐渐燃起殷红,她发烧了。
咽口水都困难,她实在没有精力去观察换了房间不在那个潮湿的屋子后,她来到了怎样的一个地方,只是身下软软的,身上也热热的,意识到那是床,她躺在床上,有被子盖,这就够了。
漫漫长夜,黑而冷寂,有人的手一直冰凉,抚在苏念的额头上,冰垫子却是一点用也不管,她的高烧,怎样也退不下来,没凉的是她的额头。
捂热的却是那只冰凉的手,从掌心到指尖,温热,甚至是灼热,顺着某一根神经传到脑子里,顺着身体静脉里血液的流动,流进那颗冰冷的心脏。
医生匆忙赶到时,萧然只有一句话:“治好她。”
无法想象冰冷的语气里有怎样的情绪,无奈或者心疼,是悔,还是偿?
后夜,苏念的烧终于退下来,她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但是在开着空调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她一直蜷着身子,用双臂将自己抱紧,只有这样她好像才能放松一点。
萧然看着苏念,看着那张脸,两年前那熟悉的胸口滞闷的感觉又向全身袭来,压迫的是那颗冰冷的心脏惊慌而又无措,只是他从来不承认,他以为他从不在意。
那是一张十分柔软的超级大床,萧然走过去,轻轻躺在了苏念的背后,她身上的白西装没有脱去,虽然不是太洁净,但是她知道这一身衣服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太强大,她从昏迷开始就双手交叉死死抓住衣服,怎么样都没能将她的手指扳开。
因为发了热,她的脖颈上有一小层薄汗。
萧然的眸色像一团黑色的风暴,好像随时都能爆发。
曾经有一个女孩儿,离他也这么近,那个女孩儿,那时候,那时候的夜晚,她脸上的潮红十分动人,抱着他的喘息很急促,甚至是汗水,她的汗水,只为他流。
他突然伸手将苏念箍进怀里,苏念被强大的力道逼迫得模糊睁开了眼,脑子昏沉得厉害,她只是身体下意识不安地扭动着,仍然迷糊睡去。
女人的温度,女人的纤细和柔软,女人,那个女人。
此时他怀里的女人,不是她,不是她!永远也不再可能是她。
萧然猛地放开手,起身下了床。
再回头看一眼,不是她,是苏念。
他将掀开的被子拉好。
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酷淡漠。
他出了房间,走进黑暗里,走向阴冷的地下室。
秋天似乎一下子加快了步伐,这一夜的风异常寒冷,就连,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也感受到了,那风阴冷。
这后半夜,苏念脑子里糊涂做了很多梦,很乱,也搅得她很累。
这后半夜,地下室里的沙哑嘶吼和血腥味浓浓充斥着透过墙的秋风里,萧然,那个冷淡,行为似斯文的人,在地下室里将无数杯红酒饮尽,手里扯着的铁链也没有消停。
他不承认。
到底是悔了,错了,爱了。
昨夜的冷风过去,气候也没有那么容易变更,还是秋天,仍然天朗气清,只是凝固在窗上的霜花在告诉所有的人,昨夜的风有多冰冷。
萧然从地下室里出来时,本就阴郁的眼睛添上一层浓浓的颓然。
只是看见她,看见苏念安静躺在床上时,紧皱的眉突然舒展。
因为爱笑,苏念的嘴角微微上翘,阳光透进房间里,她的睡颜在还算温柔的光线下显得那样乖巧,那样俏皮。
只是那双本该灵气的眼睛,萧然昨天在里面看到了太多的防备与虚伪。
有人过来轻轻敲门,压低声音喊:“萧先生,有客人来访。”
萧然头也没回:“不见。”
“萧先生,那人破除了我们的防御安保系统,是自己走进来的。”敲门的人说了具体情况。
“去找韩逸。”萧然皱了皱眉,显然不耐烦。
敲门的人没有离开,而是接着传话道:“那人只说了四个字,‘我要苏念’”
萧然的视线又回到苏念身上。
一个傍晚加整整一夜,她的黑骑士终于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