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下了。
天空慢慢恢复澄澈,和煦的风悄悄吹过。四下寂静。
尧清看着手里殷红发黑的血,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而来。头痛啊头痛,怎么也停歇不下来,这个魔鬼啊,他一定是故意的。
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老魔头,怎么可能会被她杀死?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杀了他的打算,因为她知道不现实,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一直在拖延,一直在用她的方法补全阵法,只要再次困住这个魔头,天庭来十个八个大神或许干不掉他,那来百个千个呢?
可是最后一刻,一直看似稳操胜券的魔头居然决绝的飞扑过来,平平无奇的一双玉手插破了一个魔的身体,貊翟倒在尧清怀里,红里泛紫的血淌下来染红了她的法衣。他说:
“看吧,阿辛,我就知道你又要把我留下来……我太了解你了……我才不干呢……”
那太意外太令人震惊……这个魔头颠覆了尧清关于魔的认知,她觉得与貊翟之间可能有什么,可是记不得……完全记不得……
断断续续的片段闪过……粉雕玉琢的孩子唤她姐姐,可是她没有弟弟啊……从来没有……
泠涯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伤口里时不时流出新鲜的血,他看着尧清,如同雕塑。
他不懂,为什么一个魔死了杀死他的仙会难过?为什么要难过?他想问,可是终究被尧清那快要溢出来的悲伤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貊翟那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肉身慢慢开始虚化,没有了强大灵力的支持,当存在于其中的强大的灵魂开始幻灭,连流淌出的鲜血都开始凝固化成飞灰。
春妖灵犀一瘸一拐的走上来,手里流光飞入尧清的眉心,顺势蒙住了她的眼。
“我封住了你的记忆,以后它慢慢恢复。现在闭上眼睛,不要看!要不然以后,等你记起来的时候,你会很难过。”
“嗬………”真是,讽刺。
尧清推开她的手,眨眼看着那些化作萤火的血肉,“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可是,不要再提。”
“你会后悔,不是吗?”
“可是现在并没有,不是吗?”
尧清不咸不淡的望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支玉盒,“你要的醒魂木。”
灵犀一愣,复而摇头,她推开了玉盒,“哎呀,我们都一样啊……”,她向远方走去,“不需要了。那个人啊,用不着了。”
有声音仍在风里飘荡:“他说的真对,他的确很了解你,再怎么变,依旧固执啊……我们一样固执……一样要难过……”
头痛的感觉渐渐消失,尧清捏了个诀净了个身,依旧是那身澄澈的蓝衣,只是又有了些什么不同。
“泠涯,走吧。”
泠涯正欲回头,一只幽蓝色的小鸟儿飞来,停在他肩头。活泼小巧的嘴张开,不停闭合,尧清却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看来你也要走了吧。”尧清叹了口气,这种鸟儿她虽然没见过,但也看出了这是可以飞越万里山河的递言鸟。
“走吧走吧,”尧清背过身,“不用道别,不要说话,不要让我察觉。”
身后的人果然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可是她依旧还是察觉了,不用眼不用耳朵反而更灵敏。良久,或许身后的人已经去很远了,方才缓缓叹出一口气:“原来神仙也会难过啊……”
原先站在那里的那个身长玉立的男子已经不见了,只有焦黄的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一颗莹莹的白晶,捡起来一看,里面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狼,仔细看又不大看得出。
“算作临别礼物吗?真傻……山高水远,江湖总会再见。”仔细端详了会,又轻笑出声,“嗯呀,还是不见的好啊……”
天空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碧如洗上飘了几块晚霞,尧清的背影越飘越远,直到看不见。
她走后,树林慢慢恢复原来的样子,只是原先滴过血的地方没有生机。虚空之中滚滚一滴泪来,似乎有人在风里呢喃细语。
“哥……哥哥啊……”
————一根明显的分界线————
山光鸟影啊,潭影空明,水流潺潺啊,蝴蝶翩飞。
尧清着实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她会真的坐在凡人的马车里赶路,而且还被颠簸出了腰酸背痛的感觉。
咦,准确来说,法力尽失,手无缚鸡之力,她现在除了好看点,可以说是和一个凡人没什么两样了。
侧过头看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那个男子,温润的相貌,优雅的风度,尊贵的做派……尧清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一个妖人组合起来。
想她尧清上过天入过地,打遍半个天庭还调戏过司命,没死在魔族祖宗手里,却栽在这个目前是凡人的妖人手中。虽然看着男子身泛紫气天赋灵昧,很有可能是某个转世仙君……但尧清觉得这并不是他可以随随便便给她下索心链的理由。
索心链,顾名思义索心,蛊的一种。以人心头血养百种毒虫,让之相残,余下胜者杀之捣成药汁,摸于唇上。凡人用之必死,仙人食之受囚。
那种痛苦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能用法力,因为被禁了;不能对他动杀心,因为索心链会反噬会被天罚;不能自杀,因为元神会被强行禁在他识海直到他死。一想到一直到施蛊者自己死掉的那一日放可解脱,尧清突然很想哭,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啊……
或许是被先前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弄蒙了,直到现在她也没想起来这是哪位仙君转世,就只知道他一个凡人名字。人家自己记不得,记得了也不会说,没有法力也打不过,尧清看在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又好吃好喝的贡着她的份上……勉勉强强忘了她是个神仙的事实。
要不然真的是无时无刻都有一种想自杀的冲动啊,她想她可能遇到了个假凡人,那天她因为记忆在回复的缘故睡着了,睡着睡着就有冰冰凉凉的触感在她唇上摸挲,登时觉得头皮发麻,睁开眼来是个俊秀的美少年,却给她下了这么恶毒的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