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忍一直跟着容栖回了顷栖宫,容栖把他拦在外面,可刚一进去,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人狠狠地揪心了一把,挣扎过的痕迹,打斗过的痕迹,她顺着这些痕迹一直走到了枫樱园,一棵樱花树下顺着地缝流出的血径,带着凋零的花瓣。
她朝着血流源头走去,看到的那一幕,下一秒,瘫坐在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过去的,向着树下,睁着眼睛但已经死去的百七。
“百七,百七,我的百七。”她跪在百七尸体前,看到他小小的身体上那么多的伤痕,她几乎无从下手,她该怎么办。
忽然之间,她感觉自己听到了百七正在呼喊着娘亲,她弯下腰把耳朵停在百七的嘴边,过了好久,她都没有再听到,甚至,也没有了均匀的呼吸声。
“百七,再不醒来,娘亲要揍你了,你跟谁学得这么坏,来吓娘亲?”容栖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百七的尸体上,然而,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她看到百七伤口泛着火光,那分明是狐火,她取了些火光收纳在戒指里,抱起百七,正准备离开枫樱园,百七的尸体就化作一股闪着金光的光芒消失了,容栖想抓,可怎么也抓不住。
容栖抽泣着,“百七啊,你去哪儿?娘亲还在这里,我们的家也都还在这里,娘亲求求百七,能不能不要走?”
容栖哭喊着,倒在地上,眼前浮现的全是百七叫娘亲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也好痛,她也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到百七了?
敖顷回了顷栖宫,看到了骆忍正站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来接走那个野种?”敖顷已经到了易燃易爆的程度,他活像个不朽的笑话,自己口口声声称作儿子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死对头。
“我跟容栖的儿子,怎么,羡慕?”骆忍挑起眉毛,一本正经地戳着敖顷最痛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撒盐,看他越是愤怒,心里就越高兴。
“碍眼。”说着,敖顷拔出拓月刀,拓月刀的刀刃随着敖顷本身的怒火也燃上了火焰,一刀向骆忍劈去。
骆忍用拂尘即使挡住,“怎么,因为得不到,恼羞成怒了?”
“废话真多,了结了你,跟着那个野种一起下地狱。”敖顷聚集法力灌入刀身,身体抽空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身形一震,只觉得胸口痛的厉害,不知什么时候,胸口上竟然多出了一箭。
敖顷向背后看去,失望透顶,“你竟然为了他,不惜杀我?”
“敖顷,你欠我的远远不够。”容栖放下青木宫,一步一步逼近敖顷,看着他刀口上闪现的火光,每看一眼,都像是万箭穿心之痛。
“呵,你现在如同荡妇一般恶心知道吗?”敖顷恶狠狠的嘴角,大概有多爱就有多恨。
容栖并不在乎他所说的,握紧青木弓,一用力变了青木鞭,严严实实地向敖顷抽去第一鞭。
“这第一鞭,是你欠百七的。”接着挥去第二鞭。
“第二鞭,从此我和百七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最后一鞭,她使出力气抽向他。
“第三鞭,从此以后,你我形同仇敌,山水不相逢。”
敖顷受了三鞭,抽他的那三下,他都觉得不痛,可每一鞭说的话,简直让他痛入髓骨。
他最后只是无力地说,“你又要离开我了。”
容栖决绝地离开,骆忍轻笑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一时之间,敖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离他而去,看着这承载了他那么多幸福回忆的顷栖宫,愤怒,悲伤,妒恨交织在一起,放下了全身的戒备一股外来的力量冲入他体内,他眼前一晃,便倒在了两棵月桂树之间。
容栖驾着青木剑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还是回了千古丈,残破的结界,几乎没人人烟,千古丈的妖民去哪儿了,她走去了各个部落,哪里来的还魂之说?
敖顷又骗了她,她带着悲愤长啸,震出的威力波及了方圆几十里。
她的眼睛渐渐充红,眉梢出现了暗黑的眼痣,枫樱花的印记也有白粉变成了邪恶的紫黑色,长发全都散落在胸前,其中多了一缕紫发,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杀气,看不出一丝善意,回了千丘顶,面向一片空地,手一挥,就是一座偌大的宫殿。
站在千丘亭上,她在手掌心划下了一刀,鲜血遍染千古丈整片土地,一瞬间,滴落的血滴化成兵卒,密密麻麻,众兵卒跪拜千丘亭上的百里容栖。
“祭君问世,睥睨万物,洪福九方,万召齐民。”容栖看着由自己建造的国度,她这一生,有舍有得。
她所拥有的,皆被毁灭,她所爱的,皆是背叛,她所恨的,皆是至亲至爱。
这一世,无一人为她所爱,母妃,千古丈,师傅,百七.....这些都必将成为她一生都愈合不了的伤痛。
六界躁动,只因祭君问世,祭君不在六界之内,出于天地,破于五形,力量汇集于天地,这是当年战神九方为封下六界生死大劫将自己的血脉全部生祭于劫洞中,劫后,这股血脉,分成了两滴一流。
两滴分别附在了妖界与冥界的后代上,另外一流形成了血婴。
六界生死大劫正值天界当道,战神英陨只天帝一人知道,当年九方战神的血流注入了天妃腹胎之中,战神曾告诫天帝,战神后裔,必杀无疑,否则贻害九方,难于六界,即为祭君。
因此,容栖一生下来就成了祭天姬,她注定是要被毁灭,天妃并不知情,责怪天帝,将容栖送走以后,自己生祭了劫洞,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天帝用上自己千万年修为将大劫押后,想要破劫,必须生祭了祭天姬。
天帝作为丈夫,失去了一个结发万年的妻子,作为一个父亲,要失去他唯一一个女儿,他其实早就想退下帝位,奈何,只有他知道这个六界的秘密,蝉联几届帝君,并非他本意。
老君跟在天帝身后,天帝突然开口,“老君,你我还在罗乾湖修道时就认识了,没想到,这数万年过去了,你我还在。”
老君想到罗乾湖,捋了捋胡子,也不由得感慨了一番,“是啊,曾经你我二人,还想着若不是道友,日后,必是门亲。”
天帝拍了拍老君的肩膀,“是啊,你我都老了,都老了。”
天帝与老君回忆过往,如今,能够闲下来好好过过自己的日子,这人啊,得到多少失去多少,千秋万载,怕是不能辜负了这一往情深的时光啊。
白发,白须,白眉,到最后,不过只是白进了万物之中。
魔帝也手脚大乱,这祭君如何问世了?加派人手护住六界安危,他这六界帝主的椅子还没有捂热,难不成就要被人端了去?
他召开紧急议会,邀了六界各头领,都无一人前来。
各扫门前雪,六界大致就是这般模样了,祭君问世以后,打大家都认为,六界生死大劫也就不远了,六界是生是死,仅凭祭君一人定夺。
冥界自然也是炸开了锅,骆忍更是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如今,心魔已经附了敖顷的身,他虽为九方血统,到并未有半分半毫九方的血性,他现在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相比之下,敖顷的血性像极了战神九方,骆忍不过是在嫉妒敖顷什么都比他好而已。
顷栖宫被敖顷封印了,他以后都不会去那里,回到万邪门,他背后鞭印的痛感从未停止过,大概,这就是容栖说的体肤之露,这三鞭,鞭走了他这一生。
“妖皇,黛姬大人受了重伤。”
“重伤?她在哪儿?”
“已经送到了朽魂堡。”
敖顷将背上的伤藏了起来,去了朽魂堡。
听送回黛姬的妖兵说,碰见黛姬时已经是遍体鳞伤,仔细查看魂魄被重创,必须要修魂,才把她抬回了朽魂堡。
敖顷才反应了过来,“百七在哪儿?”
“回妖皇,并没有看见。”
他这才回忆起容栖抽他第一鞭说的,他欠百七的,难道百七出了事,正准备去找,他又停下,记起了第三鞭的话,挫败之感由此袭来,遍布全身。
难道他们真的就从此山水不相逢了吗?
千古丈,祭卒军的数量越来越多,容栖躺在榻上,将手背放在额头上,倒不是因为很痛,只因为图个安心。
“姑姑。”南微和巫马出来了,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看见如今姑姑的这幅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们走吧。”容栖并没有看他们,闭着眼睛,她如今不能再害了这两个。
“姑姑,我们不会离开你的,这儿是千丘顶,是我们的家。”巫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现在,明明一切都还在,却已经从熟悉变成了陌生。
“变了,不只是你我,世间万物都变了,再也没有了千丘顶上当初轮回的四季和太阳。”她心里有的只是无限悲凉,痛感。
“姑姑,我们......”.
“够了,我送你们走。”容栖起身打开了一个幻洞,将两人用法力缚住送了进去,“老君才是你们的恩人。”
最后南微和巫马明明在说什么,但容栖选择了听不见,明明说好跟随一生,她又失了诺言,她现在才明白曾经许下的诺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