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镜

这个世界上，对于末生而言，最令她难忘的悲伤便是回忆，是她失去的那些永远不会回来的记忆。

是失去记忆前唯一的亲人，更是失去记忆前从小的青梅竹马。而这些，都深藏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将平整地陪伴她过完这一生。

在与顾庭深绯闻风波后的第二日，就接到颜宛的电话，最近为她新接了一部许嘉致导演的电影角色，发了剧本等内容给她看，她当晚就同意接下这部角色，第二日就被通知跟导演组再次约见。

颜宛很重视这次合作，亲自带了末生到见面地点。毕竟许嘉致是什么人？简直是演艺圈的金字招牌，许嘉致这几年在演艺圈那是相当风光，电影又各种叫好叫座，所以只要他牵头，有很多人都愿意上。

到了见面地点，许嘉致的助理给了她一份试镜的稿子，让她们在休息室等候。

末生翻看剧本，她需要试镜的是剧本中的一段独白，已经用红色记号笔标出来了。

“我说，末生，”坐在旁边的颜宛忍不住低声道，

他看看她，想起了整个娱乐圈的人都知道末生之所以未能在圈内大红的原因是她拒绝拍亲热戏。而现在爱情剧，特别是主角，男女之间亲热戏是在所难免的，光凭这一点，她就失去了很多机会。

末生的目光从剧本上转移，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要说的东西不甚明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对她说了，于是她缓缓开口：“我知道。”

颜宛看她这表情，想是应该听进去了，她不想说，她也只好做罢。

“末生，轮到你了。”此时，许嘉致的助理走到她们身边通知。

末生只颔首，与助理一起走进试镜的房间，房间很空，也很安静。窗帘是被拉上的，只留下了微弱的白炽灯光。

房间正前方摆了两张拼接的桌子，桌子后面坐了三个人，中间的自然是许嘉致，右手边是副导演，左边的是此次编剧。

房间中间放置了一台很小的DV，末生要做的就是在DV前面将手中的剧本表演完。

“你就是余末生？”旁边的副导演率先问她话。

“是。”她回答。

从进来到现在，末生就观察到，坐在中间的许嘉致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就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她，她很茫然，这样的眼神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眼神清澈明亮，在她记忆深处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准备好了吗？”许嘉致手里拿着剧本，用一种公式化的眼神看向她。

“准备好了。”末生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剧本。

“那么，请直接开始。”

DV打开，末生坐在距离它只有一米的地方。

灯光全灭，只有头顶亮起强烈的灯光。末生可以感觉到那盏灯光照在脸上，炽热的灯光照进每一寸皮肤，热辣的感觉沁入每一个毛孔，蔓延至心底。在那个内心深处，所有的记忆都像海水般蔓延开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末生早就看过剧本，剧名叫《夜伴桥声》。这是一部古装神话剧，与其他无病呻吟的片子不同的是，它讲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故事，那就是爱一个人而不得，无论女主多么努力，喜欢了他多少年，做出多少感动的事，却终其一生也得不到她所爱之人。所以，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无论你多么深爱，多么努力，只要他不爱你，终究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像极了她与顾庭深，在一次莫名的相遇里，她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却终其一生也没办法靠近他，没办法表明自己的心迹。直到此刻，她才如此明白自己的内心，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用，她的到来是不对的，尽管她日复一日的提醒自己，却仍是没办法跨出离开的第一步。

许嘉致坐在远处，看到她眼里掀起的波澜，从渴望，再到失落，一层层的化成雾气，层层缠绕，再一点一点地将回忆吞噬干净，最后，留下来所剩无几的是极尽可怜的回忆。

她的眼睛里像是写满了故事，又欲说还休的样子，似乎让旁人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熙川，你是否从未将我放在心上？”许嘉致按照剧本，轻声同她对戏。

她饰演的是一个在尘世间活了近几万岁的女神仙。彼时，她在云巅一战中失去了双眼，一身青衣的她站在高高的云巅之上，记起内心深处埋藏的那个人，那些无数遍深爱而得不到回应的苦楚，她更愿意遗忘这些前尘往事再开始自己另一样的生活，却在伤口复原时期引来了身边这位云国的将军。

你是否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末生微微地怔了怔，很快又笑了一下，那个笑却苍凉得似乎凝聚了所有呼啸的风。“宁千晔，是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如何见面的？”慢慢地，她唇齿开阖喃喃地说，“在白雪满天的枫夷山，那时我们年少，你如现在一般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为伍。我便日日跟在你身后，只是这三万年来，你未曾被我感动半分……纵是千万年的石头，也应有半分回应……”

明明是自己写的戏文，许嘉致却被她的表演震慑到了，他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一丝复杂。良久，经过助理的提醒他才想起自己还需同她对戏，“熙川，那你可知放弃一个人是什么样感觉？”

她眼中的瞳孔缩小又放大，随后露出茫然的表情，“放弃一个人，就像他就坐在你面前，你可以看到他，感觉到他，你却永远触碰不到他，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从你眼前离去，一步一步的……直至他消失。”她的声音飘飘的，回答得缓而慢，用一种干涩到近乎绝望的口气继续道：“那是你曾经爱过的人，是和你有无数回忆的人……”

“OK，”良久，许嘉致才示意助理打开室内的灯光，关掉了末生头顶上的聚光灯。

灯光关掉的一刹那，强烈的反差令末生感觉不适，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精神支柱。

许嘉致看她坐立不安的身子，下意识站起身，朝着她走了两步。她脸上光影变幻，盛满了悲伤，这一刻，竟让他生出对她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