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台阶

安之然三岁跟爷爷进山，第一次就碰见一株七叶的野参王，小之然在爷爷的授意下从爷爷脖子上爬了下来拿了根红绳套在野参王上面然后憋足了力气脆生生的叫了声棒槌，从那时候起安之然就或多或少的有了点消极避世的念头，所以每当人很多的时候安之然总会不由自主的茫然无措，就像是刚踏进施玲珑那个圈子里被审视时的模样，也注定了安之然很难成为天之骄子式的人物儿，这是根值于骨子里的原罪，除非安之然哪天踩了狗屎碰到了传说中打通任督二脉洗精伐髓才有那么丁点儿更改的可能。

乐城步行街。大热的天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购物的欲望，大街上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交织着各式各样得汗臭和欲望。看得出来小青是一个很喜欢逛街的女孩，两个小时依然斗志昂扬，反倒是安之然最先缴械投降，进山打猎也貌似不带这么累的，千篇一律的店面和商标都看得眼晕，在安之然的第四次强烈要求下小青才极不情愿的走进家星巴克稍作休息。

下午茶的时间，免费续杯，加上空调效果极佳致使这家地段还算不错的星巴克在这个时段落座率极高。安之然和小青选了一个靠北面窗户远离人群的位置，这也算是安之然下意识的避世情结的一个体现。

空调的冷气缓缓吹来，在这已过七月却依旧尚未流火的日子里本该是极惬意的事情，但安之然握着账单的手心却依旧布满了汗水。两杯摩卡，一百九十六元整，彻彻底底冲垮了安之然本来就不坚固那个可以称之为自尊心的东西。

“不舒服吗？”小青看出了安之然的不正常，以为是要中暑的前兆便担心的说道:“要是不适应等下我们就回去，反正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以后再添也不迟，不过我帮你忙前忙后的你欠的那顿饭可不能少，不对！要多加一顿！”

“没什么不舒服。”韩先将手里的账单用力的握紧苦笑道:“小青姐你别笑话我，两年前，就这两杯咖啡大致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在我们那个屯子里，三十几杯咖啡就能娶个像样的婆姨了。”安之然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品了口咖啡感慨道“这里的钱真他娘的不值钱。”

小青心不在焉用汤匙轻轻的敲打着圆润的杯子，没敢直视安之然那双此时充满着落寞和抑郁的眸子，安之然突如其来的直白和悲怆显然让她很不适应。

“你别这样看着我。”小青瞪了瞪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就是施姐说从她的账里面扣我才敢带你过来奢侈一把算是体验下生活，我就一个艺术系的学生出来做做兼职，不是你嘴里的那些个资产阶级啊。至于你说的那些个有钱人呢，我在店里也见过不少。”说到这儿小青做贼心虚般身子前倾靠近安之然小声说道:“”不过我我实话告诉你啊我其实一点都不眼红，那些个有钱的，男的都是肚子大腹便便脑袋锃光瓦亮，女的都是头顶波浪卷水桶腰跟个包租婆似的，神啊，要是让我成那样还是让我死算了吧。”小青说完用手撑着下巴下意识嘟了嘟嘴，煞是可爱，一时间谋杀了不少雄性牲口的眼球。

离安之然不远的一桌也是一对男女，男的相貌还过得去，不过那一身阿玛尼显然加了不少分，看得出来他这种太过白领化场合他显然是不屑的，之所以能在里面坚持这么长时间多半是因为对面的那个女人。女人模样中上，谈不上什么倾国倾城但这个年纪却颇为罕见的有种叫做气质和气场的东西在身边萦绕，身材高挑，赤着脚保守估计也有一米七零的恐怖高度，但她还是仿佛故意戏耍所有男同胞神经似的穿了双八公分的高跟鞋，女王气场彰显无疑。

高个子女人是背对着安之然的，但当她捕捉到对面的这个对她苦苦追求的男人眼中闪过的看到猎物时独有的兴奋的神情后下意识的放下杯子，关掉满是眼花缭乱股市大盘的手机，不漏痕迹的转头，然后是意料之外的夹杂着欣喜的错愕。

那个能够和省部级大院里的官二代称兄道弟也能和那些个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富二代勾肩搭背得男人此时惊恐万分，他对小青有惊艳和欣赏是没错，但万万没到精虫上脑那一步，所以当他看到那个强大到自己心甘情愿匍匐的东北女人面色不善的起身走向安之然那桌后直接歇菜，暗暗的祈祷安之然和小青自求多福能挺住接下来惨无人道的攻势。

“小然？”高个子女人走到安之然和小青边上以其极为恐怖的海拔睥睨着安之然:“你要是今儿敢装傻充愣信不信我回去把你家祖坟给刨了？”高个子女人故意学着安之然眼睛微眯，但放在她身上做出来就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霸气和不可抗力。

由于气场太过强大高个子女人的那双跋扈到极点的大红色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第一个哒的声音后安之然就注意到了，然后是和女人一样的惊喜和错愕，女人身后的那个一身行头除去手表皮带就有两三万之多的男人看到安之然这个表情知道打不起来后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一半了，不过他这个旁观者局外人却讶异的发现二人的表情和动作语气忽略体格性别差异的话一直都处在一个心有灵犀神同步的状态，这让他本能的再次警戒起来。

“依依姐你又吓唬我。”安之然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的起身把位子让给这个在小青看来完全跟头母老虎似的不速之客:“你要是真有兴趣除了我爷爷那个新坟包随便刨，可劲儿的刨，要是找不到我带你去，怎么样？”

安之然本来就不标准的普通话愈发乡土，一边的蓝青知道这是遇见极为亲近的人才会出现的本能反应，莫非安之然还有个这么了不得的姐姐？

从小学到大学因为跳级做了十四年班长的林依一直是一个无论在身高还是在成绩上都让所有人无限仰视的存在，但跟五行相克似的每次遇到安之然都彻底没辙，此时他乡遇故知而且还是安之然这个跟屁虫一向要强的她差点没热泪盈眶，拍了拍安之然的肩膀:“我还想问你呢，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来上海都不跟我打声招呼？给你三分钟，收拾停当到门口找我。”

一如既往的犀利，林依从始至终都没有问及一边的蓝青，甚至都未曾扫一眼，她虽然跟安之然肯定产生不了什么儿女情长，但就像是婆婆看儿媳似的，她这个事实上当了安之然十九年姐姐的“家长”对于安之然生命中可能出现的女人不可避免的抱有一定的敌意。

安之然彻底没辙，一脸苦相的看向蓝青:“小青姐，真的对不住，我这个姐姐就这样，说一不二的性子，明儿我请您吃饭亲自……”

“好啦～”蓝青生气是不假，但安之然又不是她的谁谁谁，没必要死去活来，把身边刚刚买的两套衣服递给安之然恨恨道:“你说的啊，记住不许反悔哦，三顿饭了啦，非要吃穷你！”

安之然如获大赦，一口气将桌子上视之位猛兽的天价摩卡喝完，随手抹了把嘴角的咖啡渍便拿了一大堆袋子便风一般的冲了出去，看的蓝青哭笑不得，只得听之任之。

乐城阴气较重，尤其是夏季，风云变幻的让人措手不及，刚刚还是个九九艳阳天这会儿空气里却已经隐约有股湿意。一直在林依身后的男人叫做王成，很俗气的名字，但却实打实的是上海准一线的二世祖，之所以带个准字，自然是把柴绍那一等的非人类给划掉的。王成的父母是政治婚姻，父亲王波四十出头便已登顶上海市发改委主任，前途无量，母亲也是体制内呼风唤雨的人物儿，就是这些早就了王成颇为扭曲的爱情观，依赖。

“你自己打车回去，车借我用下，我带我弟去逛逛，有意见没？”林依说话的同时已经把车钥匙拿过来了，不容置喙的语调显然只是单纯的通知而非真正意义上请求。

王成苦笑，习惯性的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避免两手空空的尴尬:“你在上海还有个弟弟？怎么也没跟我说下，这见面太突然啥也没准备，多不好意思。”

林依发动r8，轰鸣声响起的同时慢慢的摇下车窗招呼刚到门口大包小包的安之然上车，安之然一脸茫然，但从王成的眼神中多少能看出点什么，估摸着又是一个自甘堕落飞蛾扑火的癞蛤蟆。

天色越来越暗，似乎已经有雨滴的痕迹了，安之然系好安全带后费劲的从包里抽出一把伞来递给外面还在呆滞状态的王成，还“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几乎让王成痛哭流涕欲仙欲死的话，

那句话是:“哥，那我们先走了啊。”

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