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手艺人

奥迪r8，一个很不符合奥迪系列风格的产物，张牙舞爪，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兰博基尼Gallardo的开发平台注定的必然结果。王成起初决定入手r8打的就是打算走低调奢华的路子，两百四十万，一辆法拉利也马马虎虎够了，但很显然，四个圈和一匹马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王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纨绔，至少不是白痴。

安之然战战兢兢的坐在副驾驶上，安全带还是林依帮他扣的，r8引擎野兽般肆无忌惮的轰鸣声对安之然这个只熟悉拖拉机烟囱的雏鸟来说实在太过陌生，甚至有些惊惧，手心里不出意外的再次布满了汗水。

“怎么，新认个免费哥哥不习惯？”林依双眼直视前方，自动忽略马路两边一个又一个充斥着仇富和嫉妒的眼神:“你现在要是能有本事开着这辆车或者能跟刚刚你攀亲戚那人正儿八经的聊会天儿，你原来那个势利眼的小女友要知道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依依姐你就别埋汰我了。”安之然神色黯然，但眉宇间倒没多少颓色，这也算是安之然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身处逆境或者绝境总能很好的适应而不是去抱怨，当然用林依的话来说就是脑袋瓜里的奴性意识太重。安之然习惯性的摊着手看向林依:“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家一千金大小姐还能真的跟我来上海搬砖头？更何况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早就不兴娃娃亲那一套，依依姐你再怎么说也是浙大得高材生咋这么迂腐嘞。”

“迂腐？”林依不依不饶，显然要将落井下石进行到底:“等你在这城市生活的时间足够久了你就会发现，能迂腐起来得人大多都不是一般人。哦，对了，那丫头现在可也在上海，听说最近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要是哪天搁大街上碰见了你好自为之。”

“得，姐，你行行好，咱能不提这茬么。”安之然打断林依的冷嘲热讽，彻底放弃挣扎宣告投降:“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当不得真的。更何况她也就是话说的难听了些，没啥坏心思，至于她变不变凤凰跟我真的没关系，本来活的就不容易了，要再不能放宽心，可不得憋屈死？依依姐你说是不？”

林依没搭理安之然，作为一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林依对于安之然稍显敷衍的回答显然并不认同。安之然也自觉的没有继续追问，将整个身子陷入r8的座椅里望着窗外对他而言注定只能是过客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感伤，只是从心底泛起些许酸涩。

安之然的这些细枝末节林依自然都看在眼里，她清楚很多事情的到来对于安之然来说都太过突然，甚至可以说血腥，但这是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所必须经历的过程，算是一个公平合理的考题，想要沉淀些什么，就必须忍受些什么。

林依的车开的不是很快，但由于r8性能优良还是狠狠的甩下一大批，有意思的是途中过高速的时候有辆保时捷一直尾随在r8后面，也不超车，就这么别着，除了面对安之然和为数不多的家人永远是理智压抑感性的林依不为所动，依旧匀速前进。就这么僵持了有五六分钟那辆保时捷终于耐不住性子一个加速上前和r8并肩。

保时捷上坐着两个公子哥儿，清一色的雷朋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看到林依后口哨声大起，看清林依旁边还有个安之然则转为狂傲的唏嘘声，显然是坐定了安之然吃软饭的角色。

林依依旧古井不波，甚至连车窗都没有摇起来，留给保时捷一张孤傲的侧脸。但似乎越是这样保时捷里的那两个似乎也不是本地人的家伙笑容就越玩味儿，毕竟长三角这巴掌大的地方买得起r8而且愿意买r8的就那几个，更何况只要是这圈子里的人就算不是核心对于那张布满了8的车牌应该都不陌生，所以能开辆保时捷就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只能用不知者无畏来解释，果不其然，保时捷留了句后会有期绝尘而去后一张太过震慑人心的京A车牌便映入眼帘。北京军区司令部？林依皱了皱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依驶下高速，将车子开进一个在上海地段还算可以的中档小区，从建筑的样式看应该是2000年之前的产物了，门口那模样还算周正的保安听到轰鸣声后下意识得抬头的扫了一眼便把护毕恭毕敬的把护栏杆打开，还顺带敬了个礼，林依心里冷哼了一声，自己平常得那辆suv可没这待遇。

小区很旧，但胜在干净，花园式的环境还能依稀可辨，林依利索的将r8停在单元楼楼下的车库里，跟安之然说了声到了便下了车。电梯估计是翻新过的，至少从外观看来不至于让人提心吊胆，安之然大包小包的站在林依身后，同在电梯里的还有几个林依的邻居，不咸不淡的跟林依打了声招呼便没有过多的交流，但视线倒都在安之然身上停留了一阵，不过没能发现啥溢出来的独特气质便悻悻然作罢，当然眼中自然免不了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电梯很快，最后失重的那一下从未有过如此感觉的安之然措手不及的踉跄的差点摔倒，惹来一大群近似于鄙夷的目光。

安之然将手上有些散乱的东西整理好，出乎林依意料的是安之然并没有什么尴尬与自卑的神色，甚至理所当然的领她感到不安，即便是顶着浙大经济学和管理学双士学位的她刚踏进这坐城市得时候也未有过这样的淡定。出了电梯之后林依望着安之然那张略微苍白得脸，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宠溺的用手摸了摸安之然那从小到大一成不变的平头。

安之然抱着行李靠在电梯旁的墙上，朝着林依勉强挤出个还算灿烂的笑容:“姐你别这么看着我，爷爷临走前就叮嘱我来上海寻你，还特意告诉满江叔不要通知你。他老人家经常说忍一时不能风平浪静就再忍一时，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就再退一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没错，咱小人物命是不贱，但脆，所以就不得不夹着尾巴活着。”安之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所以爷爷下地那天她当着全村人的面指着鼻子骂我没本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候我没生气，是真没生气，人家也没说错不是？所以进了乐城那些白眼啊，偏见啊真的没什么，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去想着哪天能一巴掌一巴掌给还回去。”

安之然说了很多，从头至尾都很平静，像是再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甚至最后还勉强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生活这个狗娘养的玩意儿，真的是可以把人逼疯的。

林依忍住若有若无颤抖的身体，这样浑身滔天怨气的安之然是她所没有见过的，但同样的，她也很心疼。安之然是安爷爷从山上捡来的，寒冬腊月没被冻死和野狗叼去真是不知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安之然小时候长得丑，加上性格僻静跟同龄的孩子相处总是本能的抱有敌意，要不是林依那次冒着被淹死的危险就为了给安之然大捞只布鞋估摸着今儿也就没这姐弟情分了，林依这么看着安之然，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永远将自己包裹起来隔离在世人外眼神落拓的孩子。

“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林依将钥匙插进锁孔却没急着打开:“谁都得有个不顺的时候，没必要去执着那方寸之争，姐知道你是在为安爷爷不值，但安爷爷是有大智慧的人物，不会计较这些的。”

咔

老式的防盗门随着锁芯的转动发出一声算不得清脆的嘎嘣声，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安之然轻的吁了口气，直起腰身一字一句的看向林依说道:“爷爷说他只是个手艺人儿，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