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不想让她难受,曲华疲惫的说完,就睡了过去,他的呼吸很慢,声音却很重,像是做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揭开薄被,曲然看向那缠着绷带的地方,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那根本就已经不是一双脚了。
“别看了,然然。”李芩拿过被子,给他盖上,这才抬头看向她们:“你爸他,好不了,也一时半会走不了。”
她说的清淡,可话里那股忧伤,却很是明显。
生老病死这是常事,但如果是被病痛折磨着,却又死不了,那种痛苦,就算当事人没有感觉,就是看到的人,都会替他痛苦。
糖尿病晚期,她虽然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么快,她还来不及对他好……
来不及跟他道歉,来不及告诉他,这些年她不是故意要气他的。
“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早点知道,早点来,就可以多陪陪他了。
“傻孩子,如果他同意,妈会不让你来吗?”就因为这男人一直不肯同意,她才忍了半年多,都没提过让她来的事情,也在她说要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拒绝。
曲然又一次沉默了,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
不管是忍耐的时候,还是生气的时候,又或者难过的时候,任何时候她都会沉默。
“回去吧,让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了解一下他的情况。”让他见你最后一面,李芩低下头,握住那双没有肉感的大手,他的血管已经萎缩,所以根本没办法输液,就连血液,都已经快要不能循环。
“妈,如果我爸……如果爸没了,你跟我回中国吧。好不好。”她想带父亲回家,她没办法接受那个似乎昨天还在听她吵听她闹的人,一下就要离开自己了这件事。
李芩摇摇头,声音很低,却足够他们听见:“这边还有事情需要我打理,妈不能跟你们回去。”
曲然:“………”
见她不说话,李芩看向她身后的靳锌择:“你先带然然回去吧。”
“我一会儿再回去。”她回去了,爸爸走了呢?她想陪着他,她从来没有好好陪过他。
李芩摇摇头:“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等他醒来我给你打电话。”
见她依然不动,李芩下了重话:“然然,妈知道你想多陪陪你爸,但我希望你可以有空帮忙打理一下你外公的产业,你外公年纪大了,这些事妈也该承担下来,至于你爸,我也想多陪陪他,你就让妈自私一回。”
毕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们单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只有五年多。
曲然在病房站了良久才从里面出来。
靳锌择垂眸看着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手拍着她的头:“难受的话就哭出来。”
“靳锌择,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一直以为他已经好了,母亲也告诉她不用担心,她也想自私一回,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我知道!”他叹口气,紧紧的环抱住她,但他不后悔没有早些告诉她,如果让她早就知道,她也只会多难受几天。
她没说话,只是胸前的湿意告诉他,她在哭!
两人就这么站了很久,路过的人都会往他们这边瞟上一眼,大家都见怪不怪,医院几乎就是个生离死别的地方。
“然然,有时候死了,未必比活着痛苦。”如果人活着,滴水不进,身上的肉已经腐烂,全身发疼无法动弹,那么,这个人活着,远比他死了还要痛苦。
曲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是真的要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她怎么可能做到。
就算她也希望父亲可以早些离开,但是每个人的寿命,也从来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就像是无论自己之前多么的抗拒依靠,到现在,自己也在某种程度上,慢慢的依赖着面前的这个人,开始接受这个写在自己结婚证上面的男人所给予自己的好。
关于父亲的病情,其实曲然一直在选择着回避的状态,所以才会听从着母亲的话,不停的欺骗自己,说父亲的病就快好了,但是现在,当事实都摆在曲然眼前的时候…
————
“小芩…”
“我在呢。”
曲华的声音很轻,短短两个字,就像是耗费了很大的力气,如果不是因为李芩一直守在身边,估计再远一点就听不到了。
“然然她…”
曲华的话说的很慢,字数也很少,但是李芩却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然然她挺好的,锌择也是个好孩子,自从然然嫁给他之后,很多原本烦心的事情,也都被那孩子解决掉了,之前就几家公司对然然那边蠢蠢欲动,也都是他私底下悄悄解决的,没有搓过然然的锐气,还有…”
“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爱着然然的,你放心吧!”
李芩和曲华说了很多关于然然和靳锌择的事情,从两人相遇开始,到现在的结婚相守,似乎这半年的时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
“你…”
“我你不用担心啊,我现在就全心全力把你照顾好,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就回家里边!然然那孩子,还归你管。”
“至于公司,就交给年轻人吧,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们也不要去管,过一段时间,说不定我们还可以…”
午后的阳光洒进洁白的病房,微风带动着窗帘发出轻微的声响,李芩就握着曲华的手,一直在说着以后的日子,这样静谧的时光,就像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白发苍苍,靠在了摇椅上。
曲华的目光中出现了难得的清明,她看着曲华眼眸中满满的憧憬,眼神有遗憾划过,然后费力的扬起了一个笑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直握着曲华手,还在念叨的李芩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继续说着他们以后的日子,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有泪水溢出眼角,划过脸颊,悄无声息的落下。
当曲然回到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已经是具冰凉的尸体,这一瞬间,曲然丢掉了自己身上全部的盔甲,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