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阳城属于朔州定边府辖下,是一座边塞城池,最高长官,称之为军头。
朔阳军头,姓李,名元楚。
是大奕世族李家子弟。
对于云行烈的到来,在军籍上,任军头李元楚再努力,也没给让云行烈加入守边军士之籍,若是没有军籍,沙场久战没有战功不说,即便阵亡,也得不到任何抚恤。
事实上,经过正武三年朔州总督慕容兴起兵造反之事后,这守护大奕边庭的朔州定边府,编制怎样,将军是谁,连几个老军都说不清楚了。
他们被征发至此,是为了哨探敌情存在的,敌人当然是北方的大漠苍狼部落。
其实,在云行烈看来,这处朔阳城就是大奕帝国的前哨,一旦大漠苍狼大举来犯,根本不顶任何用处,大家除了弃城外只有战死一条路。
守城老军都是生活在此地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老兵了,除了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可以去哪处安身,即便知道在这里继续守城,面临的将是生死存亡的危机,可是让他们弃城而去,他们宁愿相信大奕王庭一定会增兵来援,击溃大漠苍狼。
因此朔阳城中至今仍然有不少可以即刻点起的烽火,若有敌情让大奕其他城池的守军有个防备,可能这就是朔阳城唯一存在的价值了。
不过如今,大漠苍狼天心可汗对大奕帝国甚是恭敬以礼,听说还想为大奕皇帝洒扫庭院来着,所以,两国边界早已停战多年。
只是如今,这座城池到底还在不在大奕朝廷的版图视线内,朔阳城老军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军头李元楚每次去南边守军那里,都找不清门路,更要不来粮食,甚至连个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儿的人都没有。
没有上峰管理,没有物质安慰,没有粮食补充,谁也不愿意多管,任由自生自灭,就是这座城池眼下的情形了。
正武三年,大奕皇帝御驾北巡。
十万大军跋涉北上,声威赫赫,浩浩荡荡,最终驻于朔州百里外的樟丘,天心可汗率草原各部显贵拜于阶下,有若臣仆,恭顺无比。
这样的声势,古往今来的帝王,没一个人比得上的。
至少大奕开国两百年来,未曾有此。
但志得意满的大奕皇帝陛下慕容标并不知道的是,这样一次行程,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其实不管大奕如何,只说天心可汗,就奉上了无数牛羊,为大奕皇帝接风,以供大军进食。
而这些牛羊自哪里来?
可以说,沿着大奕边境草原依水而居的苍狼部族,都被搜刮的非常厉害,这几年许多苍狼部族便都得不到应有的饱腹了。
他们自然不敢跟苍狼各部头领呲牙,也不敢像那些强横的草原先辈勇士一样,大举南下,跟大奕帝国讨要牛羊粮食。
所以,红着眼睛的他们,开始了相互吞并,争夺一切可以争夺的资源。
而云行烈所在的朔阳城,自然就遭了池鱼之殃。
突然间遭遇数千苍狼悍兵攻打。
老兵们虽然悍不畏死,却终究寡不敌众,也弱不胜强,结果自然也是非常凄凉。
城池很快被攻破,城内仅有的数十户人家也尽遭屠戮。
令云行烈感到悲愤难抑。
实际上,云行烈不知道的是,正武九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天心可汗已然病逝,苍狼各部奔丧,草原部族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之后,苍狼人立天心可汗长子阿史那黎为大汗,号立民可汗。
当年大奕皇帝北巡时,注意到了天心可汗身边的南诏国使者,却从不曾注意到,在天心可汗身后,阿史那黎那一道深藏怨怒的阴冷目光。
而这位向来觉得父汗对大奕太过软弱,深以为耻的大汗登上苍狼部落权力的巅峰后,也意味着,南北两个大国的关系,迅速降到了冰点。
朔北草原的混乱,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新的苍狼王庭放纵所导致。
云行烈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虽说已经很熟悉朔阳周遭的部族,但他还是说不清,攻击朔阳城的这些獠子是从何而来,又属于哪个部落。
数百军卒不离不弃,逃命的机会被他们毫不犹豫的放弃,也让云行烈第一次深深意识到,忠义,并非只是空口无凭。
云行烈也没想逃走,他的命本就是白白捡来的,几百个老军可以舍生取义,他也不会逃之夭夭。
几百个老军几年来待他如子如侄,故而便报之以死,亦是应当。
最后还是军头李元楚一脚将他踢出了朔阳,将城内最精壮的一匹老马给了他,连打带骂的让他滚蛋。
不过就算如此,云行烈也没走远,隐身于边缘,伺机重入城中,斩杀数人,这才夺路而逃。
他心肠本就硬朗,也早已见惯了生生死死,见数百老军已是悉数战死,也就没了任何牵挂,专心为自家性命奔忙了。
如今一旦进了山林,便如鱼入水,彻底完成了从猎物到猎人的转换。
林木渐渐茂盛,十几个追进山林的草原汉子也散了开来,搜寻着敌人的踪迹。
但他们这会儿可不知道,在林子中,这个一路逃亡的大奕小卒,将变得如何可怕。
一个落在后面的苍狼兵士深一脚浅一脚跋涉于林木之间,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经过一棵老树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防备下从树后猛的伸出一只手掌,一把便捂住了他的下颌,力气大的异乎寻常,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颈部的骨头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还不等他做出任何的挣扎反应,树后藏着的人影,已经两手重重一错,苍狼军士的脖子便完成了这一生绝对不可能由自己完成的动作,从前向后来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那一刻,他看到了身后年轻人颇为冷漠的面容,但这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东西了。
云行烈轻轻将这名苍狼军士的尸体悄无声息而又心满意足的拖入一棵参天的大树后用树叶杂草掩藏好,然后谨慎的探头看了看,又静静听了一会儿动静,见前面无人注意到后面的情况,云行烈才回到大树旁开始翻查尸体。
一把还算锋利的匕首被云行烈收入后,他将对方身上挂着的草原骑弓和箭囊中的十几支箭矢也全收走才算满意的走开了。
至于这獠子的弯刀,则被云行烈弃下了,毕竟用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