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澈家的小屋里,烛光忽暗忽明,火苗摇曳不定。
盖着锅盖的黑色铁锅正冒着腾腾的热焰,熟米饭的香味从锅里飘出。
云行烈、岑二还有岑澈三人相对围桌而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矮桌上的蜡烛,静默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岑澈瘦小的身体中,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就要喷涌而出。那一身早已经脏破不堪的破棉衣上,带着斑斑干紫色的血迹。云行烈眼中,岑澈脸上额头双手都染着血。
虽然他做的并不算太干净,但这份胆色果决却是让云行烈大为赞赏。
岑二沮丧的神情此刻布满了自责、亏欠、难过、心疼。
“如今,那林重已死,未免打草惊蛇,其余泼皮,我想暂时先不去动他们。”
云行烈看看静坐的二人,首先发话道。
岑澈抬起头,木然的点点头,脸色仍旧一片苍白,终究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凭着一时血气之勇,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完全没有头绪。
“尕娃,你真的杀了林重?”
岑二语气仍然满满的不可置信。
岑澈点点头说:“爹,那泼皮折辱你,该杀!”
“我的儿呀!”
岑二本想说你真不该去杀人的呀,话到嘴边却变成:“是爹没用,是爹不好……要不是爹非要经过他家门口也不会出这档子事,我的尕娃,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爹,我好的很,你别担心。”
岑二继而转头向云行烈看了过去,似是在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行烈做好了决定,点点头,“老伯,那林重作恶多端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了不得,人已杀,此时叹悔于事无补,与其懊悔,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咱们……该怎么做?”
“逃……”
云行烈斩钉截铁的说道:“今晚还没有人发现林重已死,所以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逃,若天亮了被人发现林重的尸体,你我即便想走,怕也来不及了!”
“是……是……是……”
岑二有些语无伦次,神色慌张起来:“往……往哪儿逃……哪儿逃……”
岑澈抬头扫了一眼云行烈,然后转头看着他爹,似乎是想到什么:“爹,表姑姑家可是在归安县?”
岑二一听,连连点头。
岑二有一个表妹杨兰,嫁了归安县曹家为妻。
归安县属于上狄郡归属,若要是缉捕他们三人,却不能那么方便。
岑二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对云行烈道:“要不然,咱们去那边?”
“立刻动身……咱们马上走。”
云行烈当下一拍掌说道。
“那…那走吧。”
事到如今,老实巴交的岑二也没有别的选择。
云行烈看了一眼岑澈:“岑澈,赶快换一身衣服。你这一身血渍,容易惹人注目。”
“我知道。”说着,岑澈便立刻低头站起来朝内走去,心中却默默道:娘亲,对不起,孩儿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老伯,你快收拾一下物件。”
“那锅子里的米饭呢?”
岑二有些不舍的问道。
“包起来路上吃。”
夜色依旧,道路漆黑。
单刀的云行烈、骑在挂着包裹的老马背上的岑二、背上背着米饭岑澈三人趁着这样漆黑的夜色,悄然离开了郁林村
神不知,鬼不觉!
一直走出四五里地,岑二回身,眺望夜色中已模糊不清的郁林村轮廓,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老伯,可是舍不得离去吗?”
岑二点点头,“虽说不是本村人,可住了十几年,总是有些留恋,而且孩儿他娘也…这次尕娃回来,还没去看望过呢。”
“别难过了老伯,今天离去,若是有机会,咱们还是可以回来的。我相信岑澈不是寻常人,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岑二深吸一口气,看着岑澈,回道:“这次尕娃回来,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却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听岑澈说过想从军,便知道这孩子心里头一定有大志向,绝非碌碌之辈,老伯你放心吧,你家尕娃终有展翅高飞的那一天,就像大雁翱翔天际——”
“哎,但愿如此。”
说着话,三个人脚步停顿的继续赶路。
天亮后,三人来到一条一分为三的岔道口,云行烈指着东南方向的路突然开口说道:
“只怕无论是否发现林重尸体,那几个泼皮是一定会去郁致县城通报的,就算泼皮不说,郁林村里人也会通报上去,到时候郁致县定当派人来查捉我们。可我们要抵达归安县也是要经过只有脚下这一条路,这条路却是通往郁致县——”
“那该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岑二细想一下,果然如此,当下便急的脸颊都冒汗了。
岑澈却是并不慌乱,他安静的看着云行烈,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有两个办法:一是咱们埋伏在半道上,将要去县通报的人击杀于路,此地偏僻荒凉,少有人走,纵使发现有人死在这里,也是一天以后了。”
“不行不行,我们杀一个林重已经是万分不好,若是再枉杀无辜,凭白夺走他人性命,绝对不行。”
岑二连忙拒绝了云行烈的第一条建议。
云行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他当然知道这第一条是绝对不会被岑二同意的,而且他心里也不想多杀人。
“那么,第二是什么呢,云大哥?”
岑澈这时候却开口问道。
“我们走另外一条道理”,云行烈微微一笑,指着手边东北方向蜿蜒的土路说道:“我们先往这条路走,走上一天,此时只怕郁致县肯定是派遣捕手追了上来,然后我们却绕道西南折回此地,和他们来一个时间差,最终通过郁致县去往归安。”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多走三天了?”
岑二疑惑的问道。
“虽然如此,不过至少可以安然抵达归安,否则只怕我们是走不到归安了。”
云行烈说完浅浅一笑。
“那好,就这么决定。”
岑二想了一下就立刻同意了,此时他对这个年轻的云行烈也是产生几分佩服。
岑澈则连连点头:“爹,这几天你若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千万别自己扛。”
“放心吧,你爹我呀身子骨硬朗着呢,不妨事的!”
“嗯!”
三个人继续起行,沿着云行烈指定的路朝前走去。
当晚霞染红了天幕的时候,三个人走到一间门口处竖立着一根悬挂着一盏破旧灯笼的高杆。
“我们去那儿歇歇脚,明早启程赶路!”
云行烈说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