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笔记本

这部故事讲起来，那就扯的远了。

有些事，本不打算在提的，但是，我爹去世后，回乡和母亲合葬，在那座老院子里，我和妻子整理那里的旧物时，我又找到了那本已经被我遗忘，破旧不堪的笔记本。

至于所有的故事，正是本这本笔记本开始的。而这个笔记本，其实是我爹做得一些笔记，是在我回农村的那一年，他亲手交于我的。

我爹在解放前，一直从事的是考古工作，后来去了新疆，一直到解放后才从新疆那里被救了回来。

那时候有个讲究，所以，就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那段时间是我们家生活的又一次的艰难的时候。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我是在1942年出生的。那时抗日战争刚结束。但是拯救劳苦人民的解放战争便跟着来了。而在战争期间，我们和我爹是失联的，就连他的生死，我们也无从得知。不过，那时我娘，一直坚信我爹还活着，所以，第一段艰苦的日子，因为我爹而起，又因为他的回来而结束。

我记得，我爹在失去工作后的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还带着牛鬼蛇神的牌牌。

那天我是看着我爹挨打的，所以不敢正眼的看他。

娘心疼爹，就过来问问。爹也是挨不得面子，自己都几十岁的人了，却把自己当做叛徒，拉出去游行，这话在怎么说出去也不好听。

而，我对爹的印象，是很稀薄的。

抗战的时候，我娘挺着大肚子，为了保存爹的独苗，到处躲避战火。后来，正当我娘认为可以安安全全的等着我爹从新疆回来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四年的解放战争便打响了。

爹去新疆，没多少人知道，听娘说，那是当时的政府下达的文件，让爹去新疆调查一些事情。至于什么事，我娘说，要保密，所以，谁也不知道我爹到底去新疆调查什么事情。

但是，我从小就听我娘说，我爹是做考古的，所以，我更想不明白了，这调查事情，本来是警察的事儿，在怎么也按不到我爹身上。

娘是大家闺秀，所以，一直被那些老一辈的教条束缚着。

当我再去问的时候，娘就说不知道。

而，爹回来的时候，是六五年，被在新疆的巡逻的战士发现了。并救了回来，当时我爹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极度的脱水，反正都快死了。

后来，是被那些好心人极力抢救他，这才保了性命。并且知道我爹的情况后，便又在北京的考古院安排了一个工作。

也因此，军人在我心里的位置是神圣的，当时做梦也想去当兵，为国家和人民奉献自己的一生。

再后来，我爹就从山沟沟里找到了我和我娘，我们也因此，搬进了四合院，日子也渐渐的好了一段时间。

但是好景不长，爹因为从新疆回来，有些东西交代不清楚，很快就失去了工作，戴上了叛徒的帽子。而我也成了当年被唾骂的狗崽子。

但是，那时还是我娘的眼光比较高远，新中国成立之后，便开始让我读书。

我爹就是文化人，大概也是继承了他的一些基因，所以，学习也特别好。

然而，我爹被抓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读高中。当时，回农村的风潮搞得火烈。一家人，全都把一切希望放在我能读大学时，高考却取消了。学生不上课，到处要参军，或者是回农村。

当然。我的当兵梦，也就此破灭了。

我也因此受了很大的打击，动不动就对娘说，我怎么是我爹的孩子！我娘每次听到我这样说，都很生气，说，没有你爹，那会有你？早知道，就不把生出来。

当然，因为爹的问题，我没能留在城里，而是回到了农村。

去哪里？东北，陕北，内蒙，哪里苦就去那里。

爹老了，身体受不住折腾，在加上受了气，之前在新疆也好像受过什么刺激。那天晚上，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躺在了床上，然后就再也没起来。瘫了。

爹嘴也歪了，话都说不清楚，但有些东西该如何办，还是照样办。

后来，学校的通知下来了，让回农村的学生，赶紧办好户口手续。

晚上，娘让我跟爹说说话，我就坐在床沿上。

“爹，我要下去了。”

爹嘴里呜呜啦啦的说不清楚，还流着口水。眼却一直盯着我看，但是，不多时，爹的眼睛里就开始有眼泪掉了下来。

苦么？

我知道爹是心里有苦，却说不出来。

我不在说话，然后就跟爹一直对视着。现在，谁都苦，我也苦，我的苦谁知道？我娘知道，但是我娘不让我说出来，说你爹已经不容易，别在让你爹伤心。所以，我心里的苦就一直在心里憋着。像我娘一样。

我在爹的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爹才颤抖着自己还能动的手臂，从自己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一个本本来。然后递给了我。

那是一个黑色皮子的笔记本，似乎年代久了，有些霉菌的味道。

我不明白什么是意思，索性就准备打开，而就在这时，爹突然按着了我要打开的手，然后吃力的摇了摇头，像是，让我等一会儿，回自己屋里再看。

接着，娘便做好了饭，让我去吃。吃饭的时候娘就问我。“户口明天带到学校？”

“嗯！”我头都没抬，把那只有几粒米的汤，一股脑的往嘴里灌。

自从爹出了事儿之后，工资便不发了，伙食是越来越差。

我生怕，我走了之后，娘在跟着受苦。但是，我也只能憋在心里，万一说出来，我怕自己忍不住给哭出来。

吃过饭之后，我便回到了自己屋里。

因为最近比较特殊，所以，我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屋里看，而是拿了一把手电筒，然后窝在被窝里看。

笔记本的皮子已经脆了，碰了一下，便掉了一些渣渣。

翻来这已经催掉的皮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群二十几岁的青壮年，平常的打扮，带着遮阳帽，背着工兵锹，还有行囊。整张照片，一共十七个人，我爹就在第一排的正中间，后面，像是连绵不绝的沙丘。下面还有一行字“N97新疆秘密搜索队”

新疆这个词，我是比较熟悉的，因为娘从小就对我说，我爹在新疆，后来，我爹也是从新疆被救回来的。

当看到这张照片时，我不禁在想，爹现在给我这个笔记本是什么意思？我给爹说，我要下乡，他稀里哗啦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啥，莫非是让我去新疆？还有那眼泪，这会儿看起来，似乎是因为我听不出来急得掉泪，最后没办法才拿出了这个笔记本？

这老头！我还以为他是在心疼我！看来，不是！我到底是不是他儿子？我娘为了给他保住我这个独苗，战火连天的到处逃难！容易么！

不过在一想，我爹为什么要我去新疆？因为那里的葡萄甜？想也不是。

于是，我就继续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二页。

第二页，是一些字。写的工整秀丽，一看就是出自我爹的手，于是，我便细细的看了起来，想着，看看，我爹为什么要我去新疆玩命。

也因为那个笔记本，我知道了当年我爹去新疆的秘密。